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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内室中高案上摆着的三足象鼻鎏金香炉, 此时正冒着安神地香料。可是纪清晨却觉得, 她头脑发胀, 竟是这会跟一团乱麻似得。
  裴世泽见小姑娘不说话, 便是轻笑一声, “嗯, 怎么不说了?”
  裴玉欣, 我要打死你。纪清晨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她这会岂会不知,裴玉欣根本就没和柿子哥哥说, 她就是吓唬自己的。谁知她这个笨蛋,竟是主动招认了。
  她身子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可是裴世泽箍着她腰身的手掌, 却没送来, 只见他淡淡地瞧着她。
  纪清晨打小就没瞧过裴世泽的冷脸,她还以为自个不怕他板着脸, 可是这会这张俊美地像天人一般地脸, 只淡淡地扫过来, 瞧了她一眼, 她就觉得腿软, 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柿子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清晨垂着头,小声地辩解。
  明明她确实和那位谢状元没有任何关系, 谁知他怎地那般行事的, 不仅叫欣姐姐误会了,如今还连累到她被世子哥哥这般。
  谁知裴世泽眸子一沉,便低声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说说看,我想哪样了?”
  纪清晨真的是要哭了,这人不是存心要为难她。她忍不住伸手抓着他搭在身上的薄锦被,终于鼓足勇气,小心地抬头觑了他一眼。裴世泽实在是生地太过好看了,就算她认识他这么多年,每回瞧见他的脸,却还是忍不住心悸。
  此时他头发依旧是束着的,只是未带发冠,身上穿着浅蓝色中衣,因着是交领地,露出一段白皙地脖子。说来自从裴世泽回京之后,他的肤色似乎又渐渐地养了回来,比刚回来那段时间还要白皙。
  其实男人并不一定要白皙的,只不过裴世泽天生便是这样的,就是在边塞那几年都没能把他变成一个糙汉子。
  待瞧着他的中衣时,纪清晨这才想起来,自个带来的东西。于是她立即便从袖子中拿出一方素色锦袍,帕子被折叠地方方正正地,边上绣着一个恒字,他的表字是景恒。这也是纪清晨特地为他绣的。
  便是绣字地丝线她还特地选了浅蓝色。
  她讨好地递到他跟前,轻声说道:“柿子哥哥,你瞧这是我特地给你绣地帕子。你喜欢吗?”
  小姑娘如星辰般明亮地眸子,满怀着期待地看着他。便是裴世泽有意狠狠惩罚她,这会都忍不住心软了。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耳垂,轻声问:“这是要收买我?”
  “哪里是收买,不是你说自个要我做的,你若是不想要……”纪清晨说着便要收回手中的帕子,结果却被裴世泽一把夺了过去。
  他微微一挑眉,带着理所当然地口吻:“谁说我不要了。”
  纪清晨这才启唇一笑,谁知裴世泽却伸手搁在她的唇瓣上,纪清晨有些惊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见裴世泽蓦然一笑,便倾身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奖励你乖乖听话的,”裴世泽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
  纪清晨原本已经不觉得烫地脸颊,竟是一下又滚烫起来。柿子哥哥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
  不过她却有正经话要说,“柿子哥哥,你这次马车出事,是意外吗?”
  裴世泽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当即敛起面上的笑容,轻声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才刚刚上疏赞同舅舅的做法,就突然出事了,怎么能叫人放心,”纪清晨是担心他被当成靶子了,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一个人。那些朝臣自然不敢将舅舅如何,可是柿子哥哥却不一样,那些人只会视他为眼中钉。
  裴世泽见她满脸地担忧,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担心坏了,便用拇指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两下,轻声说:“别担心,只是个意外而已。”
  马车一出事后,他便立即叫人去将家中专门准备马车和养马的下人都抓了起来。可谁知竟有一个人在他出事的那一日也一同失踪不见了。虽然他家中的妻女都在,可最后就算翻遍他家里,也没找到一点儿可疑的地方。
  但是这人的失踪也难免不叫人怀疑。只是裴世泽叫人找了这么多人,那人竟是如人间蒸发一般。而他那日之所以翻车,也是因为车辕中间地一根轴,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便是叫傻子也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定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若是叫主子出门坐一辆年久失修地马车,简直就是该死。
  不过这人如今确实应该是死了。
  此时他安慰纪清晨,也不过是想她不要过于忧心。
  纪清晨也不是全然就信了,不过听他这般说,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安慰。她倒是想与他说,爹爹如今已经不反对他了,所以他可以到她家里去提亲了。可是这种事,哪里是她姑娘家主动开口的。
  所以想了一会,她还是没说。
  没一会子息他们便把茶水端了过来,毕竟他们也不好总是这般孤男寡女地待在房中。也正好裴玉欣送两位姑娘回来了,瞧见纪清晨端坐在床榻上旁边的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
  “三哥你今日手臂好多了吧?”裴玉欣瞧着他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纪清晨咬着唇看过去,方才他又是拉着她自己撞到他的身上,也不知有没有碰到手臂。这人也是的,明明就在养伤中,却一点儿都不乖。
  裴世泽点头,“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只是祖母太过忧心了。”
  “你那日叫人抬回来,你是没瞧见祖母的脸色,若不是旁边有丫鬟扶着,只怕还得摔着了,”裴玉欣轻声叹了一口气,先头回家来禀告的小厮也没说清楚,只说世子爷的马车翻了,这是何等的大事啊,当时在场的一屋子女眷,都吓得魂飞魄散的。
  裴世泽瞧了纪清晨一眼,见她又是咬着自个的唇瓣,他知道她一紧张便是这般。玉欣这话大概是吓着她了,于是裴世泽立即开口道:“不过是小厮没说清楚而已,如今我这不是都已经好了。”
  裴玉欣转头瞧着安静地纪清晨,登时一笑,三哥这是心疼了呢。不过既是不想叫她说,那么她不说便是了。
  又坐了一会,连点心都吃了点,纪清晨这就起身告辞。裴世泽虽心中不舍,却也知她不适合在自己房中多待,便叫她在府中用过午膳,再回家里去。
  等一出门,裴玉欣正要感慨,她三哥怎么这般温柔时,就听纪清晨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好呀,竟然敢骗我。”
  待裴玉欣愣了下,便哎哟地一声轻叫了出来,原来纪清晨趁她不备,竟在她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她疼地忍不住喊了一声。她身后的丫鬟都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娘,您没事吧?”
  裴玉欣抬手挥了下,咬着牙忍道:“我没事。”
  “你下手都真够狠得啊,沅沅,”裴玉欣腾地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纪清晨瞪着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骗自个,她又怎么会在柿子哥哥面前丢人呢。幸亏她这会拿了帕子来,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两人从花园里穿过,往裴玉欣地院子去。只是却不想,半路上竟是瞧见裴玉宁坐在湖边地凉亭之中。只见凉亭内摆着一道黄花梨木雕百花争春屏风,石桌上摆着烹茶地小炉,裴玉宁便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墩上,一旁地丫鬟手持美人团扇,替她打着扇子。
  “沅沅,咱们过去给我二姐打过招呼吧,免得她又到祖母跟前告状,”裴玉欣虽说不想过去,可是到底碰见了,也不至于掉头便走吧。
  纪清晨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一块走到凉亭旁边。
  “二姐。”
  “二姑娘。”
  她们一人叫了一句,裴玉宁这才缓缓地转头瞧着她们,待看见纪清晨,先是在她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这不是纪七姑娘,又是来找玉欣的吗?”
  “二姐,七姑娘是我的客人,方才也去拜见过祖母了,”裴玉欣心中隐隐带着怒气,但还是克制地提醒道。
  裴玉宁又是一笑,只是随后却又朝身边打扇子的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是没吃过饭吗?这般有气无力地。”
  “姑娘恕罪,”丫鬟吓得便跪在了地上。
  裴玉宁又是一蹙眉,立即道:“跪着做什么,旁人还以为我苛责下人呢。”
  裴玉欣是实在瞧不上她耀武扬威地模样了,便想告辞离开。谁知又见裴玉宁抬头看着她们,说道:“我瞧着你们从东边过来,不会是去瞧三哥了吧?”
  “清晨自小便与三哥相识,如今三哥受伤,她来看看,于情于理,”裴玉欣到底还是没忍不住,讥讽道:“毕竟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良心的。”
  裴世泽受伤之后,裴玉宁只去瞧了一回。就连四妹妹和五妹妹都送了东西过去,她倒是好,有这闲情逸致在此赏花烹茶,也不知瞧瞧自个三哥的伤势。
  “三哥佛大面大,多地是人上杆子地讨好,我便是不去,想必他也不会责怪我的,”裴玉宁说完,便狠狠地瞧了纪清晨一眼。
  纪清晨知道裴玉宁一向不喜欢柿子哥哥,更何况上回柿子哥哥还没谢萍如好大的没脸。只怕如今谢萍如母女早就恨透了他。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瞧着裴玉宁的颜色,日后便是她嫁过来了,裴玉宁也肯定已出嫁了。况且谢萍如想在她跟前摆婆婆架势,还未可说呢。
  “二姐,你若无事,那我们便告辞了,”裴玉欣抓着纪清晨的手腕,说完便转身离开。
  裴玉宁瞧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又见纪清晨虽才十四岁,可是却已和裴玉欣一般好,从背后看腰肢纤细,竟是连走路都娉娉婷婷,好看地撩人。
  一个、两个,竟是都把她当成宝贝不成。裴玉宁就想起小时候,那会她还对裴世泽没那般讨厌,因着喜欢他这个哥哥,便去他院子中玩。谁知竟是叫她找出一个万花筒,她瞧着欢喜地放不下手。等他回来之后,自己便哀求着,想要这个万花筒。
  可是裴玉宁至今都听得他是怎样一种冷漠地口吻拒绝自己的,这是我要送给沅沅的,不能给你。
  是啊,沅沅,那么一个外人,竟是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重要。
  待裴玉宁去谢萍如院子里,就见她正在看账册,“娘亲何必每日都看这些劳什子,叫底下的管事嬷嬷去瞧,不也是一样。”
  谢萍如皱眉瞧着女儿,也不知是她太过宠爱她了,竟是把她教导地目无尘下。如今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账册是一点儿都不沾,就喜欢整日吟诗作对。先前她还觉得女子家有才是好名声,可是待这会她却又有些后悔了。
  待成婚之后,这些吟诗作对地风月之事,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哪家主母不需要打理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
  “娘,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裴玉宁虽说叫她猜,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即就说:“是纪家的那个七姑娘,她来看三哥了。”
  谢萍如登时抬头,连账册都顾不得看了,“她来看世子?”
  “可不就是,大姑娘家却去外男的院子,也不知收敛,听说还是祖母叫玉欣带她去的呢,”裴玉宁嗤笑了一声。
  谢萍如心底登时如打鼓一般,口中喃喃道:“难道老太太真是这打算?”
  裴玉宁好奇地问:“祖母是什么打算?”
  “你三哥都多大年纪了,你说老太太能不着急他的婚事。可是如今我看老太太也没张罗其他人家,这不就是瞧中了这个纪家的七姑娘。”
  “她才多大啊,她可和三哥差了好些岁呢,”裴玉宁登时低呼,只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方才还说纪清晨是大姑娘家呢。
  谢萍如哼了一声,“差着年岁又如何,你三哥若是真瞧中了,便是差着辈分他都能娶回来。”
  难怪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这会谢萍如倒是一点儿没说错,裴世泽若是真瞧中了,便是纪清晨与他差着辈分,他都不在意。
  “可她不过才是个四品官的女儿,哪里就配嫁到咱们家里了,”裴玉宁立即不屑地说。
  谢萍如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爹虽是四品,可是你也不瞧瞧她亲舅舅是什么人。如今圣人正闹着给先靖王名分呢。她娘是圣人唯一的亲妹妹,你说她一个县主还能跑得了?”
  虽说谢萍如之前也瞧不上纪清晨,可是这会却是看清楚了,圣人这是要抬举先靖王府里的人。就算与朝臣闹腾成这样,都丝毫不让步。
  县主?裴玉宁一想到自个先前瞧不上的人,日后说不定便在自己之上,登时心底不悦起来。
  她捏着帕子,恨恨道:“那要是叫三哥娶了她,岂不是更没咱们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她便咬咬牙,她偏不要叫他们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