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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雨声急促滂沱, 只轻轻掀开车窗的一角, 便有雨丝斜飘进来。此时还在街上, 只是连旁边的屋舍在这密雨之中, 都只是灰蒙蒙地一片。
  纪清晨收回手, 杏儿又将窗子关上。车辕滚动地声音, 被淹没在这铺天盖地地雨声中。
  因着是皇上直接宣召纪清晨, 因此这次她并未前往方皇后的宫中,而是径直去了勤政殿。外面正下着雨,她一下车, 旁边便有人过来撑伞。
  一直在这等着的福全,赶紧上前道:“姑娘,圣人瞧着这外头下地雨实在是大, 便着奴才带了顶轿子过来接您。”
  杨步亭是宫中的总管太监, 而福全便是在他之下,乃是勤政殿的二总管。虽说他的位置在一众内宦中已是属于顶尖, 可到底上头还压着一个杨步亭呢。
  不过这会虽然被吩咐过来接一个小姑娘, 可是他也一点儿不恼火。如今谁不知道啊, 皇上膝下就三位皇子, 待这位纪姑娘那是极恩宠啊。
  福全赶紧接过小太监手上的黄油伞, 撑在纪清晨的头上,笑着说道:“姑娘这些日子未进宫, 圣人可是念叨了好几回。”
  “舅舅这些日子,可还是批奏折到深夜?”纪清晨问道。
  福全登时一叹气, 轻声说:“圣人那性子, 您也不是不知道。最是勤政爱民不过的,奴才们也不敢劝说,还得姑娘多劝几句呢。”
  纪清晨轻轻点头,她今日穿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木槿花刺绣交领长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两边各挂着一条禁步,脚上穿着一根略有些根儿的鞋子。本就清妍绝丽的面容,在这淡蓝色的衬托下,越发地清丽雅致。
  雨丝不断,便是这庄严大气的黄瓦朱墙,都被掩盖在无尽地灰蒙蒙当中。
  待她上了小轿,轿子便稳当地起来,被抬着往勤政殿走了去。待到了地方,纪清晨下来后,福全立即上前说道:“还要请姑娘再走一段儿。”
  毕竟是圣人住的地方,总不至于把轿子抬到门口吧,要不然明个言官的折子便又该像雪花片一样地飞到殷廷谨的案桌上了。
  等到了门口,便是纪清晨的叫上都湿了。不过她也没在意,等着进去通传的宫人。
  只是待她随着宫人进了殿内东暖阁,只是殿内安静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对面上方摆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摆着汉白玉仙人插屏,还附着紫檀座。此时高案上摆着的三足象鼻腿珐琅香炉里,正散发着檀香燃后的香味。
  而东暖阁的炕宝座上,这会却坐着两个人,炕宝座上摆着的小几上面,此时正摆着一副棋盘。此时大概是黑棋落子,裴世泽手中捏着一枚黑子,正凝神蹙眉地盯着棋盘。
  倒是殷廷谨抬头朝纪清晨瞧了一眼,笑道:“沅沅,来了。”
  “给舅舅请安,”纪清晨微微蹲下,给殷廷谨行礼。
  倒是殷廷谨哈哈一笑,便招呼她过来,还说道:“沅沅,过来瞧瞧,朕这盘棋,只怕马上便要赢了。”
  纪清晨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棋盘,白子乃是舅舅所执,只是如今白子的局势确实不错,眼看着便要合围,形成大龙。除非裴世泽能抓住屠龙的机会,若不然只怕这局便是舅舅胜了。
  不过他虽然形势不好,却不能说他这盘棋下的不好,她竟是不知道他行军打仗之外,连下棋都这般厉害。纪清晨朝着他瞧了一眼,便见他一手捏着棋子,手肘搁在案桌上,原本就俊俏冷逸地侧脸,此时更添几分严肃认真。
  不过她又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眼睫竟是这般卷翘,这会微垂着的时候,连眼睑上都有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待棋子落下后,他才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
  纪清晨唇瓣登时带着一抹浅笑,倒是殷廷谨又叫了人给她在旁边摆了个紫檀木高背椅,叫她坐在自个的旁边。因着裴世泽坐在舅舅的对面,她坐这个位置,便正好能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了。
  你说这人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呢,他的五官真深邃又立体,便是那挺立的鼻梁,她见过这么多年,便是没人比他的鼻子上得更好了。况且身为男子,这脸颊也太过瘦削了些,他本就是窄脸,又生得这般瘦,一张脸只怕还没他自个的巴掌大呢。
  待她偷瞄了他好几眼后,对面的人嘴角已然扬了起来。可是纪清晨却不怕,反而看地越发大胆,左右又没人瞧见。
  可谁知此时坐在宝炕上的殷廷谨,突然悠哉地问道:“沅沅,你觉得景恒这一手下地如何?”
  纪清晨这会正偷看裴世泽正起劲呢,却不想冷不丁地叫舅舅喊了一声,吓得险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心底如敲鼓一般,脸上更是迅速地红了起来,赶紧把目光挪到了面前的棋盘。这会她才瞧见裴世泽棋盘上的局势倒是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反倒是舅舅的大龙,只怕是不妙啊。
  “舅舅,你可得小心了,可不能叫裴世子翻了盘啊,”纪清晨撅嘴轻声说道。
  她本生得清妍俏丽,这会又表情生动,看起来更加地俏丽。
  殷廷谨立即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裴世泽,说道:“小沅沅到底还是向着朕。”
  纪清晨听着这话,又忍不住觑了裴世泽一眼。可是这人实在是太会装了,一脸地严肃认真,就连方才嘴角地那一抹笑,这会都瞧不见了。
  生得这般俊俏,竟是连笑都吝啬。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般不爱笑,都尚且叫那么多人惦记着呢。若是以后真的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只怕贴上来地人就更多了。所以他还是不笑吧,要笑也只能对着她笑。
  “舅舅,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向着您的,”纪清晨甜甜地说了句。
  结果一盘棋还没下完,倒是把殷景然给等来了。只见他穿着宝蓝锦服,头上带着银冠,一张俊美的小脸绷地极紧。
  等他进来给殷廷谨请安之后,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殷廷谨朝他瞧了一眼,淡淡道:“景恒与你表姐都在,也不知打招呼吗?”
  如今景然乃是皇子,便是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也没人说什么。不过这会却是殷廷谨开口教训她。
  纪清晨瞧了一眼小家伙,只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的。她是没得罪他的,难不成是柿子哥哥?
  果然她就瞧见殷景然哀怨地看了裴世泽一眼。
  “见过清晨姐姐,”殷景然冲着纪清晨喊了一声,这才又朝着裴世泽忘了过去,不情不愿地说:“见过裴世子。”
  这话听着都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柿子哥哥什么时候,又把这位小祖宗给得罪了?
  不过此时下棋的殷廷谨与裴世泽,显然都没把这位小祖宗的火气放在心上,照旧盯着棋盘。
  只不过越是这般忽视,他反倒是越发地不安分。
  直到他平地乍起地说道:“父皇,我想念母亲了。”
  纪清晨听的心头一紧,安素馨至今都未进宫,她不知舅舅对她是何打算。可是舅舅已把景然带进宫中,只怕安素馨进宫乃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一旦进宫,宫中这么多的宴会,外命妇进宫时早晚都会见到安素馨。当年她可是定国公世子夫人,那么多的贵夫人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到时候只怕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便心疼裴世泽。定国公府的爵位本就是世袭,裴世泽被封为世子的时候,也世袭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而他之前对蒙古的作战中,立了赫赫战功。先皇更是封他正三品护军参领。
  后来舅舅登基之后,便着他兼任火器营翼长。
  火器营乃是大魏军队中最为重要的队伍,毕竟如今火器在战争中所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所以能占着这个位置,必是皇上的心腹。
  况且他现如今不过才是二十三岁,便已位列三品,已可称得上是大员。难怪如今他在婚姻市场上,依旧那般炙手可热。
  况且舅舅一直对他极为赏识,至于他与安素馨之间的关系,纪清晨原以为会成为他与舅舅之间的一根刺。可是现在看来,舅舅显然是把他当作了心腹来培养。
  毕竟景然与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若是想了,过几日我便叫人送你去瞧瞧,”殷廷谨不甚在意地说道。
  殷景然大概没想到自个会被这么轻易地驳斥回来,登时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殷廷谨素来宠爱这个幼子,又因为现如今安素馨不在宫中,他瞧着没人照顾他,时常会宣他过来一起用膳。父子两人见面,反倒比从前在靖王府那会还要多。
  “父皇,您给儿臣换个师傅吧,我不想要他教我,”殷景然见没能得逞,干脆直接说道。
  只听啪嗒一声,棋子重重扣在棋盘上,差点把这整盘棋都给毁了。
  殷廷谨抬头便瞧了他一眼,有些薄怒道:“天地君亲师,哪有师傅能说换就换的。你若是现在就能打败景恒,朕就立即同意你换了他。那是他没资格给你当师傅,可若是你现在打败不了,便好生地跟着学。”
  “父皇,他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景然叫道。
  此时裴世泽依旧垂着眸子,纪清晨只瞧得见他面上是淡淡的。
  纪清晨心底狠狠地给舅舅鼓掌了,就该这般对这个小鬼头。有柿子哥哥给他当先生,旁人都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他却偏偏还不知足。
  于是纪清晨立即站了起来,说道:“舅舅,我带着景然表弟到一旁去吃点心。您先和裴世子下棋,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她便站起来,拉着殷景然便给殷廷谨行礼告退。
  等到了外头配殿,殷景然这才放开她的手,生气地松开她的手,怒道:“你凭什么拉着我出来?”
  “就凭我是你表姐,”纪清晨瞧着他的一脸不服气,登时笑了,“不过也是,现如今您可是三皇子了,一个雷霆震怒,我都该给您请罪了。”
  殷景然倒也不是想与她发火,所以被她这么说,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立即低声说:“你别这般说,我又不是冲着你发火。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裴世子?”纪清晨故意地说道。
  随后她便是笑了,轻声说道:“那你可真是一般人不一样,旁人可都是喜欢他,喜欢地很呢。谁叫人家长得也好看,家世又好,还温和体贴。你,”纪清晨轻嗤了一声,又是摇头,“可真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殷景然听她这么说,登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嘲笑道:“我可听说他性子极是暴戾,还杀人如麻,别人怕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
  等说完,他又狐疑地说道:“这个旁人,不会就是你吧?”
  纪清晨被他戳穿,登时面红耳臊。
  殷景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指着她便大笑道:“哦,原来真的是你,你喜欢……”
  那个他字还没说出来呢,纪清晨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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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东暖阁中,显然在他们出去之后,胜负分了。
  殷廷谨赢了。
  “你这一盘棋下的可真是艰难,又要想着怎么不赢朕,又要想着如何输得漂亮,”殷廷谨低头瞧着桌上棋盘,笑着说道。
  裴世泽淡淡道:“皇上谬赞,是微臣输了。”
  “说来也是有趣,前些日子朕瞧见了先皇遗留的一份诏书,倒是早就落了,只不过却没盖上印章。不过叫朕奇怪的是,这份诏书竟是与你有关,”殷廷谨好笑地瞧了裴世泽一眼。
  裴世泽眉心一跳,面上虽然不显,可心底已是紧绷了起来。
  “不过叫朕更奇怪的,却是这份诏书还与沅沅有关……”
  殷廷谨刚说完,裴世泽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又立即跪了下去。
  他双膝落地,便郑重道:“微臣求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