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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二月的阳光里头, 带着暖洋洋的味道, 照在这黄瓦红墙的宫殿上, 长长的夹道上, 明媚清妍的少女蓦然站在原地, 抬起头, 一脸惊诧地望着身边高大英俊的男子。
  殷柏然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话, 反叫纪清晨不知所措了起来。
  嫁给柏然哥哥?
  怎么可能呢。她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殷柏然,好半天才说道:“柏然哥哥, 你是在与我说笑吗?”
  “怎么会觉得我在说笑,”殷柏然口气轻松地反问。
  纪清晨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本来就因为舅舅要过继她的事情再烦恼, 毕竟这可是影响她终身的大事, 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可是她没想到,殷柏然一回来, 便给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身后还有她的丫鬟, 和殷柏然随从, 她都想伸手试探一下, 瞧瞧柏然哥哥是不是病了。
  “怎么一脸不相信地表情, 难道你不喜欢柏然哥哥,”殷柏然说罢, 便轻嗯了一声,这嗓音就像是带着钩子一般, 撩地纪清晨面红耳赤。
  她当然对柏然哥哥没有男女之情, 只是突然发现柏然哥哥,是个男人,而不只是一个哥哥了。
  “当然不是,我当然喜欢柏然哥哥,可那是对哥哥的喜欢啊,”纪清晨有些无奈地说,对于她来说,殷柏然就跟亲哥哥一般,就算之前很多年没见面,可是每年她都会给他写信。在他生辰的时候,送上贴心的礼物。
  所以她压根就没把殷柏然当成一个男子去看待,对她来说,他就是哥哥,亲哥哥一般地存在。
  而且她也不觉得柏然哥哥是把她当成女子一样喜欢的,她觉得他一直都把她看小丫头,动不动就摸她的头发,似乎还把她当成小时候那个胖丫头呢。
  此时他们两人站在前头,而身后的宫人都离地他们远远的。所以纪清晨便大着胆子问他,“柏然哥哥,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奇怪?”殷柏然好笑地问道。
  “当然奇怪了,柏然哥哥你又不喜欢我,却无端端地说这样的话,”纪清晨素来与他是有话直说。
  倒是殷柏然看着她有些激动的模样,微微一笑,就是不做声。纪清晨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可是突然又觉得奇怪,前头舅舅刚说要过继自己,这会柏然哥哥便说要娶她。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叫自己被过继给舅舅?
  想到这里,她才觉得有点儿道理。
  只是她却不懂柏然哥哥的意思,他这是不想叫自个过继给舅舅?
  倒是殷柏然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只觉得心底好笑。倒是他莽撞了,这话本不该他来说的,可是撞在一处了,他便脱口说了出来。话说,他也是许多年不曾这般莽撞了。
  要说对沅沅,他确实是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数来数去这身边的女子,除了他亲娘之外,他便是对沅沅最上心不过了。他过了年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搁在外头勋贵人家的,孩子都生下好几个了。可他却还是个孤家寡人一个。
  原本父皇是想等着大伯父咽了气,他继承了王位之后,再给他说亲事。到时候他是靖王府未来继承人的身份也是板上钉钉了,说的亲事定然不差。
  可谁承想,阴差阳错间,父王竟是成了父皇,原本只想着靖王府,却一下得了整个天下。别说殷廷谨自个心里发怵,便是看着淡然地殷柏然,心底都没底。
  只是父子两人谁都不说罢了。
  可如今他成了风风光光的大皇子,大婚的事情是必然要提上台面来的。先前宫里晚宴的时候,太后便拉着他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这个年纪便是没大婚,也该放人在房里头了。
  方氏是耕读世家的出身的,方家在江南那也是体体面面的人家,家里头别说宠妾灭妻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便是妾室都是极少的,也就是到了三十多岁,正妻实在是生不了孩子了,这才会叫人抬了良妾进门。
  方家规矩便是这般,只是方氏管不着丈夫如何,毕竟靖王府做主的也不是她。可是殷柏然房中,她是再不许人行那勾引之事的,便是丫鬟涂脂抹粉,都要叫她训斥一顿。就是怕儿子被这些丫鬟勾了,移了性子。
  可谁知这后头婚事耽误下来了,方氏也实在心疼儿子,便想在房里头放上两个通房,可反倒是殷柏然自个不愿意了。
  这会子既是开了口,他便顺着说了下去,说道:“你若是嫁给柏然哥哥,柏然哥哥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纪清晨真是哭笑不得了,柏然哥哥这是真把她当成一个还在吃糖的小孩子,哄她的话竟是和她小时候那会一模一样。
  “柏然哥哥,你是不是不想我过继给舅舅,才会这么说的?”
  殷柏然愣了下,便是微微一挑眉,小姑娘果真是比她想的还要聪明。所以他干脆便道:“是,但也不是。沅沅,我知道你不会舍得姑丈还有宝璟他们的。而父皇又那么喜欢你,若是你嫁给我,便跟父皇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况且咱们自幼便相识,知根知底,柏然哥哥有信心,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说到底,这么多年来,他不愿娶亲,一方面有殷廷谨的考量,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心目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虽说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殷柏然却不是任由旁人做主的。他对于未来妻子的,虽说没有期待,可是却也不希望,是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如果未来是与沅沅一起度过的,想必也不会显得无趣吧。况且他也不喜欢,因为这件事叫姑丈难做,如今父皇这是在逼着姑丈呢。纪老太太待沅沅一向都好,若是贸贸然过继,只会叫老人家伤心。
  纪清晨简直是听的瞠目结舌,她算是明白了,柏然哥哥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说他有喜欢自个,只是觉得她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是想解了过继这个围。
  既然是明白了,她便笑着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不要。”
  殷柏然听到小姑娘脆生生的否定,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还以为他的小姑娘,会羞滴滴地答应他呢。
  “柏然哥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这般态度,可是实在是太不对了,”纪清晨瞧着他,才多大年纪便这般将就,真是从心底有种怒其不争的心情来。
  毕竟她自个喜欢着裴世泽,便恨不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能有个好的归宿。待她想起前世的时候,柏然哥哥也是好久没娶亲,他和裴世泽两个简直就可以是京城两道未解之谜。都是权掌一方的大人物,可是各个清心寡欲地,就跟那庙里的和尚一般。
  殷柏然她自是不懂的,毕竟她前世当魂魄的时候,也只是偶尔见到他,而且还只是匆匆一瞥而已。
  倒是柿子哥哥,他是真的身边没有女子,有时候她会飘出去,听定国公府里小丫鬟的墙角,都说他是做了太多坏事,京城里的姑娘都害怕他,不敢嫁给他。那会子国公府里老夫人早已经去世了,国公夫人谢萍如恨不得他这个世子,一辈子不娶亲才好呢。
  说不准裴世泽前世名声那般坏,也有她的功劳在。
  只可惜她如今竟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前世的时候,裴世泽的名声究竟是怎么坏的。按理说,这会子他就算有嗜杀的名声,可那也是杀外族人,保护大魏的国土。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是大魏的大功臣。
  可是后头,他又是怎么惹上那样的坏名声的?
  纪清晨一发呆,竟是想了这么远出去,所以待她回过神,就瞧见殷柏然盯着自个一个劲地笑。
  她还以为殷柏然不把自个的话,放在心上呢,便苦口婆心地说:“娶妻娶贤,柏然哥哥,你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知道啊。哪能随着性子来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以后你可不许这样啊。”
  殷柏然转身便往前走,纪清晨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呢,又上前小声地哄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你说娶亲要娶贤,你是在说自己不够贤惠?”殷柏然见她小嘴絮絮叨叨的,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便转身问她。
  纪清晨愣住,她居然被自己套路进去了。
  殷柏然瞧着她这呆呆的模样,竟是朗声大笑了起来,还顺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
  她哼了一声,这会也不与殷柏然说话了。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倒是殷柏然主动与她搭腔,两人便这么别别扭扭的到了方氏的宫中。如今方氏还未正式册封呢,不过凤翔宫却是早就收拾了出来,便是里头宫女太监也都配齐全了。
  他们一进去,方氏便瞧着他们两个别别扭扭的样子,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柏然哥哥欺负我,”纪清晨立即瞥了殷柏然一眼,气哼哼地说。
  方氏立即板着脸在,问道:“柏然,你是怎么欺负妹妹的?”
  殷柏然挑了挑眉,正欲说话,却又听纪清晨急匆匆地说:“舅母,您这一路上可辛苦?”
  方氏这般年纪了,舟车劳顿自是辛苦的。不过小姑娘问着,她也乐得答她,倒是把前头的话给岔开了。
  待午膳的时候,方氏只留了纪清晨一块吃,殷柏然早早便走了。如今这宫里,可再不像从前的靖王府里,一家子还能坐下来吃上一顿饭。这会君臣分明,便是殷廷谨和方氏这对夫妻,见面都要叫宦官在旁边记上一笔。
  所以与纪清晨这般坐着说话,倒是叫方氏心底松快些。虽然心底里已经接受了,可是这会子真的被架到这个位置上,她虽不知怯了,却总是有些头重脚轻地感觉。
  倒是她要出宫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杨步亭便过来请人。
  纪清晨一听说舅舅要见她,脸色微变,却还是点了点头,向方氏行了礼后,才跟着杨步亭去了。
  一路上,她实在是忐忑地很,便问杨步亭:“杨公公,不知你可知舅舅叫我有何事啊?”
  原本纪清晨也是跟着众人一块叫皇上的,不过殷廷谨嫌太过生疏了,便给了她特权,不必称皇上,照例还是叫舅舅。
  杨步亭在先皇在位的时候,便是司礼监总管太监了,如今这皇帝都换了一茬,他这个总管太监却是纹丝不动,可见他是个极会做人,看颜色的。
  自然他也知道,圣人待纪家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那是格外地恩宠。不过这也是,这位纪姑娘单单是这相貌,便是天下难寻的好。先皇在世的时候,这位姑娘一进宫,杨步亭便注意到了。旁人都说柳贵妃如何如何,可他瞧着柳贵妃美虽美,可是身上那股子骄纵之气,却是叫她落了下乘。
  倒是这位纪姑娘,有一双狡黠灵慧的眼睛,水汪汪地就像是有清澈地湖泊藏在里头,让人瞧了她一眼,便觉得这孩子心思纯净。
  所以对于圣人宠爱这位纪姑娘,杨步亭自是不意外。况且那日圣人与纪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可是在身边的,所以对于圣人想要过继的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
  这会纪姑娘既然都开口问了,他也便露了个底儿,“姑娘,总管是好事,您别着急。待见了圣人,自是清楚。”
  可听了这个话,纪清晨反而心底一咯噔。
  她已经猜到舅舅想与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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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廷谨瞧着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地小姑娘,登时便轻笑道:“沅沅,是被舅舅吓到了?”
  果真如纪清晨想的那般,舅舅竟是直接问了她。
  “你若有话,便直接与舅舅说,”殷廷谨素来待她宽厚,便是宝璟也同样是他的外甥女,可是他也还是更偏爱沅沅些,要不然也不会想过继她。
  纪清晨百般为难,她自是舍不得爹爹他们。因为一旦过继了,她便是旁人家的女儿,爹爹便不是爹爹,而是姑丈了。而姐姐也会变成表姐,湛哥儿成了她的表弟。就连祖母,也不再是她的祖母了。
  可是谁又能抵挡得住当公主地诱惑呢,她若是过继给舅舅,她便能成为公主。
  谁见了她,都尊称一声殿下。
  纪清晨心底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来之前,心底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会便是再惋惜、再无奈,这个答案却是她心底唯一的答案。
  “沅沅,朕知道你定是不舍得你家里头的人,可是你要知道舅舅这么做,也是想要给你最好的,一旦你过继过来,朕便封你当公主,”殷廷谨似是瞧出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不对,便哄道。
  其实殷廷谨这般做,一是真的宠爱纪清晨,二也是纪清晨身上有太多叫他觉得神奇的地方,不说她小时候的那个离奇却精准的梦,便是她之前坠崖,却毫发无损,便叫殷廷谨认定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纪清晨登时抬起头,眨了下眼睛,调皮地说:“那难道舅舅不过继我,便不能封我当公主?”
  “竟是个担心的小东西,”殷廷谨大笑着说道。
  杨步亭垂眸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心底又是一惊,只觉得圣人对这位纪姑娘的宠爱,竟比他想地还要深。
  纪清晨起身站了起来,却又恭敬地在殷廷谨跟前跪下。
  其实这件事在纪宝璟告诉她的那一刻时,她便已有了答案。若是她真的成了公主,那么柿子哥哥该怎么办?他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战功,可是本朝的驸马,却都只是落了一个闲人的差事。
  她若是成了公主,就算最后真的嫁给了裴世泽,却要叫他落得一个,只能成为富贵闲人的结局,却是她死都不愿意的。
  她说过,就算全世界都在他的对面,她都会站在他那边。
  所以她不能。
  前世一心想要嫁入高门的她,在此刻竟是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公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