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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纵是沉稳冷静如殷廷谨, 在听到这旨意时, 都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还是传旨的太监, 轻声道:“该接旨了。”
  殷廷谨缓缓站了起来, 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 众人才跟着站了起来。此时别说是方氏了, 就连站在纪清晨身边的大姨母殷珍, 都已经喜上眉梢。
  毕竟不管关系如何,舅舅一旦当上了皇上,那么整个靖王府的人, 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殷廷谨叫人领着传旨太监下去用膳,倒是传旨太监微微一欠身,恭敬道:“小的不敢在府上多加打扰, 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回禀呢。”
  “回京也不在这一时, 先用了午膳,休整一番再回去也不迟, ”殷廷谨捧着手中的明黄圣旨, 淡淡说道。
  传旨太监自然是不敢驳斥了他的话, 赶紧谢恩。
  等传旨太监及一众侍卫离开后, 殷廷谨也先行回去, 只吩咐大家各自回院子。倒是方氏瞧着丈夫匆匆离开的脚步,也是有些恍然。
  幸亏红酥在旁边扶着她, 若不然连她的都腿脚软了。可不就是,她初初嫁进来的时候, 就是个庶出的媳妇。只是她好歹也是江南名门的嫡出女, 她娘在家里头哭了一个多月,倒是她自个瞧得开,左右嫁谁不是嫁,何况再是庶出的,这也是王府的庶出。
  她本来也没多大的奢望,就是这靖王府的女主人,她也就是梦里头才想想。
  可是这会子却要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端端是这两个字砸下来,便叫她眼冒金星,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姿态来了。
  红酥大概也瞧出了方氏的不对劲,只得小心地扶着她往回走。
  殷柏然也是回了自个的院子,而殷明然瞧着那走了的三个人,笑了一下,轻摇了头,也回去了。
  反倒是留在原地的殷珍,有些着急地说道:“怎么一个个都走了,这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啊。”
  纪清晨还没走呢,听到她大姨母这话,登时就笑了,拿出个章程?什么章程?
  是敲锣打鼓,还是门口放个一千响的鞭炮,然后满辽城的告诉,靖王府要出一个皇帝了?
  可别忘了,这会子还在国丧期呢。
  因着先靖王也是刚走没几个月,所以整个靖王府放眼瞧过去,都还是一片惨淡呢。倒是与如今的国丧应了景。
  纪清晨也准备回去了,与殷珍轻福了下身子,便立即准备回去了。
  原本殷珍母子三人是准备再过十来日,便回去的,毕竟老王爷也不在了。她便是戴孝,也该回去戴。而且陈修与殷月妍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叫殷廷谨知道的,把陈修很是骂了一顿,也叫他们过了几日便走的。
  可是这会殷珍却不想走了。她亲二哥当了皇帝,那她是什么,她就是公主啊。
  一想到这个,殷珍的眼睛登时都直了。一旁的陈蕴本来瞧着大家都走了,也想拉着她娘离开的,结果就瞧着她娘一脸狂喜。还没等她说话呢,倒是她被一把拉着走了。
  在屋子里头,殷珍来回地转着,叫陈蕴瞧着都觉得头昏,抱怨道:“娘,你且坐下来好生歇着吧,你这般晃地我头昏。”
  “你这丫头,也不敢这会都什么时候了,”殷珍一脸高兴地拍着她的脑袋。
  倒是陈蕴道:“你与二舅舅和二舅母一向关系一般,二舅舅就算当了皇上,难不成还能给您封个公主啊。”
  “怎么就不能了,我是他的亲妹妹,按道理,我理应被册封为公主。这可是礼法所在,又不是说关系好不好,”殷珍理所应当地说。
  陈蕴被她这般一说,倒也醒过神。是啊,先不说二舅舅与她娘关系如何,可那必须也是她的亲舅舅啊。如今亲舅舅当了皇帝,她可不就是跟着水涨船高了。
  说不准爹爹还能借机调回京城,她可真是不喜欢湖广那地方,瞧着便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她年幼时候也是在京城住到七八岁,随后爹爹调到外省,一家子才跟着四处走。
  要是能回京,她比谁都开心。不说别的,便是看看纪清晨的平日里穿着的衣裳,带着的首饰,哪一样不是顶顶精致的。她瞧着眼热,殷月妍是王府嫡女,处处比她好也就算了,凭什么纪清晨都得处处比她好。
  可是这会子,转念又一想,二舅舅是纪清晨的亲舅父,等二舅舅真的当了皇上,估摸着连殷月妍都比不上她了。她倒是个好命的,竟有个这样的舅舅。陈蕴心底一叹,只恨殷廷谨怎么就不是她的亲舅舅呢。
  反倒是纪清晨这会子,想地却是另外一回事。听说这次来迎舅舅上京的官员里头,就有她爹爹。她已半年没见到家人了,能先见到爹爹,自是开心不已。所以倒是难得勤快地,把绣筐里的针线活拾到了起来,如今辽城这会子都冷了下来,她想给爹爹做一对儿护膝,免得他骑马伤了腿儿。
  晚膳的时候,方氏才知道,殷廷谨把自个关在书房里头一下午,竟是谁都没叫进去。管事的不敢去打扰她,便求到方氏跟前来。正好这会,殷柏然过来了。
  他瞧着管事地出去了,便进来问道,怎么了。
  方氏挥挥手,叫屋子里头站着的丫鬟都出去了,她干坐了一下午,也是想和儿子说说心里话。她叫了殷柏然过来坐着,便是拉着他的问道:“你今个都干什么去了?可是有什么想跟娘说的。”
  殷柏然便把他回去之后,看了书、练了字的事情说了遍,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可就是没什么出奇,才最出奇。毕竟家里头有这么大的事情,就是一向沉稳的殷廷谨,自个都先把自个关在书房里头一下午了,她也是的,在这坐着,光顾着发呆了。可柏然这孩子倒是好了,竟是照常地看书、练字,竟是像没受到一丝影响一般。
  想着家里头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想着自个刚嫁过来那会子的艰难。虽说王妃就只有两个儿媳妇,可就是这样,才叫人分得清楚这里头的不同来。她初嫁进来的时候,什么地方都谨小慎微,便是侍奉老王妃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的。
  可如今这些苦涩,回头再瞧,莫非就为了这一日来?
  “母亲,连最艰难的时候,咱们都过来了,这会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殷廷谨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
  方氏倒是被他说地笑了下,确实也是,便是之前那样的大事都闯过来了,这会倒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富贵,砸花了眼睛,倒也可笑。
  “再说了,您不是一向思念外祖和外祖母他们,待我们去了京城,便把他们都接到京城里来,”殷柏然又是说道,方氏想着家里人,点了点头。
  辽城离江南实在是太远了,她自嫁过之后,虽说逢年过节也能收到家里送来的东西。可是却再未见过父母,二十多年了啊,她竟是没想到,还真的能有再见的一日。
  想到这里,她心底反倒好受了些。轻声说:“你可不许笑话娘,只是这事你虽之前心底有数,可真正落定的这天,却还是有些震惊。”
  倒是殷廷谨却出了门,径直去了老王妃的院子里。
  老王妃也还没传膳呢,见他来了,只淡淡地叫人赐座。要说这一府里头,最淡定的就是老王妃了,毕竟丈夫、儿子都没了,她还有个什么指望的。无非就是如今坐吃等死罢了,所以便是殷廷谨当了皇帝又如何,难道还能叫她的儿活过来不成。
  她倒也没想什么,要是殷怀谨不死,这皇位就是他的之类的话。因为她活了一辈子,也算是看透了,人啊,总是有命数的。要不然你说,殷廷谨前头挡着好几个人,可偏偏最后叫他得了这大宝之位。
  这就是命,争也争不来,抢也抢不来。
  她这会倒是想通,只是也想通地太晚了。
  “今日京城来了旨意,大行皇帝生前有遗诏,着儿子不日进京嗣皇帝位,”殷廷谨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王妃淡淡地点头,说了句:“大行皇帝既是将这江山交付给你,那你也该尽心尽力,日后便是我去了底下,也好跟你父王说。”
  殷廷谨想到老王爷的音容,不由感慨,这时间可真快。只是他这感动和感慨还没结束呢,就听到老王妃话锋一转,“你父王去世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好生照顾月妍她们母女的。我要你如今答应我一件事。”
  殷廷谨未立即回她。
  倒是老王妃先忍不住了,说道:“月妍到底也是你大哥唯一的女儿,我不求旁的,你若是登上大宝,便封她为公主。这样也能叫我安心。”
  倒是殷廷谨一下笑了,他这还未进京呢,倒是已经开始有提要求的了。
  ***
  十一月二十八日,经过二十五天的舟车劳顿,远从京城而来的迎接新君的队伍,终于到了辽城。
  辽城大小官员早已在城外十里等候,此次领头的便是秦皇后的胞兄,宁国工秦鹤龄。因着他在众人之中,爵位最高,地位最尊,所以此次使团都是以他为首。只是秦鹤龄却对纪延生颇为敬重,便是有什么事,也是与他有商有量。
  纪延生自个也知道,秦鹤龄瞧重的是他未来皇帝的妹夫身份,只可惜他也就只能狐假虎威到辽城了。待进了城,与他那大舅子一见面,众人也该知道,他是真不招他待见。
  双方匆匆见面后,也不敢耽搁,便进了京城。这一路上,他们也是紧赶慢赶地过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有内阁首辅郭孝廉总揽朝政,可到底不是长久之策。还是该迎回新君。
  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一定要赶在年底之前,将嗣君迎回京城。这样待过了年,便可更改年号了。
  于是谁都不敢在行程上耽搁。这使团便是浩浩荡荡地进了辽城,夹道早已经安排了官兵把守,却还是有不少百姓围观。
  毕竟辽城要出一位新君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靖王爷日后便是皇上了,如今使团进城,那更是证实了传言。
  待使团进入王府之后,众人谒见殷廷谨。
  这也算是旧臣和新君的第一次见面,因着辽城一直在北边,殷廷谨也极少在京城,所以众人对这位新皇,真是一无所知。
  倒是纪延生,被推了出来,毕竟这里头,他是和未来皇帝最熟的人。
  所以他略一抱拳,说道:“小女在府上打扰多日,真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沅沅是我的外甥女,何来麻烦一说,倒是我听说你家中幼子得了天花,如今可还好了?”
  其余干坐着的人,一瞧纪延生竟是与嗣君都聊上家常,说明这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还是不差啊。这个纪大人一路上,还这般谦虚,可真是的。
  其实别说他们感慨,就是纪延生自个都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纪清晨特地给纪延生求的情。昨日她知道爹爹今个便会到,就特地给殷廷谨送了些好吃的,还求着他,让他吃自个嘴软点,待她爹爹稍微好点,便是不额外给宽厚吧,也别给冷脸色,免得叫她爹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些日子,府里的人真是各个战战兢兢。毕竟先前家里的这位还只位尚未继承王位的世子爷,可是如今却都成了大魏朝,未来的皇帝。
  就连方氏与他说话,都更加地斟酌再三。
  所以纪清晨来求他的时候,倒是真的把他逗乐了,吃了她精心准备的糕点,也算是吃了人家的嘴软。
  等说了会话后,殷廷谨便着众人下去休息。倒是把纪延生单独留了下来,这会便是宁国公秦鹤龄都颇含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只是等人走了之后,殷廷谨淡淡说道:“沅沅好些日子没见你,我叫人带你去瞧瞧她。”
  说完,却连纪延生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挥挥手就叫他出去。
  纪延生苦笑,他这里哪里独得皇上恩宠啊,他也就是沾了沾自家闺女的福气。
  纪清晨早在院子里等着了,瞧见外头有点儿动静,便站了起来。这般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纪延生盼了过来。
  纪延生真有大半年没瞧见自家闺女,这乍然一看,长高了,好像还又瘦了点。登时心里头心疼的啊,到底不是自己的家里头,瞧瞧把他闺女给瘦的。
  “爹爹,我好想你啊,”纪清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她是真想家里人了。
  纪延生瞧着她一双大眼睛蒙着泪,登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爹爹这不是来接你回家了。”
  一提到回家,纪清晨登时破涕为笑。
  是啊,回家,她就要回家了。
  她又问了纪湛的事情,才知道他已经彻底好了,竟是连脸上痘疤都没留一个。这可真真是祖宗显灵保佑了。
  父女两人好久没见在,纪清晨干脆留了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
  **
  显庆三十八年,十二月初一,嗣君殷廷谨正式拜别母妃,前往京城。此前一天,他已经拜别了先靖王的陵墓。
  经过路上二十五日的兼程,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六日抵达京师,却止于郊外。
  原以为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进京,可是纪清晨去找纪延生的时候,就在帐外听到有人着急地说,“纪大人,你应劝说嗣君才是。这是礼部着定的方案,以皇太子的身份入宫,择日再行登基大典。若是不尽早进京,只怕登基大典便不能在年内举行了。”
  纪清晨一听,登时皱眉。皇太子?可是先前诏书明明便是说,着舅舅嗣皇帝位的。
  纪延生也有点儿着急,“国公爷,并非我不想劝说,只是嗣君的性子,您也是瞧见的,最是坚定不过的。嗣君既是打定了主意,又岂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劝说的。”
  要是规劝真的有用,那他们今日便不用停留在这郊外了。
  纪清晨匆匆回了营帐,便派人去打听。其实这件事,在使团中已传来了。听说是内阁首辅郭孝廉拟定的这个法子,叫舅舅不满意,于是他们便暂时留在郊外。
  这还没进京,未来皇帝便和内阁首辅先起了冲突。
  她竟是有种,以后肯定不得安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