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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纪清晨这心里可真是奇了, 昨个她才动了心思, 想劝大姐姐改嫁, 今个这位未来大姐夫就寻上门来了?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可真是叫她心里哭笑不得, 果然人不能干坏事, 老天爷都是长得眼睛看着呢。
  因着他是外男, 是以纪宝璟便要带着纪清晨退下, 可是纪清晨却死活不愿意,她还没瞧见过这位晋阳侯世子呢,前世也只闻过其名而已, 如今到了这世反而见到真人了,怎么能不一瞧个究竟。
  倒是纪宝璟瞧着她不愿走,当即便起身道:“那你便在这里坐着吧, 姐姐先走了。”
  纪清晨不想叫纪宝璟走, 可是又没理由叫她留下来,正当左右为难之际, 就听老太太道:“沅沅, 不许闹你姐姐了。”
  祖母这意思, 也是叫大姐姐避退了?
  纪清晨自然也听明白了, 虽心中有些遗憾, 可是却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赖到底了。纪宝璟倒是瞧出来了,这小家伙是不愿意走了。
  于是干脆便起身, 告退之后,便领着丫鬟出去了。
  玉浓和玉釉两个丫鬟都跟在她身后, 见姑娘脚步比平常都要略快几分, 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自家姑娘这般守礼是真叫人挑不出错,待走到青石板路路口,往左便是她院子的方向,而身后则是从府外进来的。
  温凌钧跟着府中婆子进来时,便瞧见前方有一行人,领头的似是一妙龄少女,他不敢乱看失了礼数,微微垂眸,只是垂眸的瞬间,眼前依旧一抹大红色划过。
  纪清晨在罗汉床上端正地坐着,就听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进来通禀,晋阳侯世子也到门口了。
  “速速请进来吧,”老太太吩咐道,也不知最近这一月纪家这是招了哪路神仙了,竟是来了这般多的少年。
  而当温凌钧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和纪清晨心中都是一颤,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啊。
  其实殷柏然瞧着也极温和,可是他的温和却是表面的,内里他是个与裴世泽一般不好惹的狠角色。而裴世泽更不用说,他是从外冷到里。
  可是这位晋阳侯世子,微笑起来真叫人如沐春风,实在是让人心生好感。
  “晋阳侯府温凌钧,见过太夫人,”高大挺拔地男子,恭敬地给老太太行礼。
  温凌钧,可真是个好名字啊。纪清晨瞧着面前的人,大概有十八九岁吧,穿着宝蓝色云纹团花镶青竹纹襕边长袍,生的十分高挑匀称,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倒是把身材又勾勒地格外修长。
  纪清晨仗着自个年纪小,可是好生打量了一番人家。
  要说这温凌钧长得吧,确实是十分俊秀,又因为气质温润,更是相得益彰。
  “这是我的小孙女清晨,”老太太到底还是给介绍了一番。
  纪清晨自然也是要给温凌钧行礼的,她乖巧地爬下床,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世子。”
  “纪姑娘不必这般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凌钧便可,”温凌钧瞧着面前粉团子一般的小娃娃,生得可真是玉雪可爱,举止也端庄大方,倒是比他见过的不少京城贵女都不差。可见纪家如今声势虽不如从前,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不过温凌钧也真是被纪清晨这表面功夫给骗了,他可真是太不了解纪清晨了。殊不知这纪家的姑娘当中,她算是最没规矩的,能坐着的绝不站着,能叫人抱着的,绝不叫自个腿走。要是可以,她恨不得长成裴世泽身上的挂件,时刻抱着人家的大腿。
  当然如果她舅舅在这,那她就更愿意长成她舅舅的挂件。
  “不知这次温世子前来,所为何事?”老太太温和地开口问道。
  温凌钧立即歉然一笑,轻声道:“凌钧上门打扰,还请老太太恕罪。只是昨日突收到消息,听闻裴家真定祖宅遭了强盗,便即刻赶了过来。只是方才在裴家未见到世泽,听说他如今暂住到府上,这才上门叨扰的。”
  原来是来找柿子哥哥的。
  纪清晨心中有点儿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与大姐姐都还未认识呢。
  “原来是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叫丫鬟带你去世泽的院子里,他就住在家中的前院中。”
  “谢老太太,”温凌钧柔和一笑。
  待人都走了之后,纪清晨这才收回视线,惹得旁边的老太太连连笑道:“你这孩子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
  “祖母,你觉得这个温世子为人如何啊?”
  老太太无奈道:“你还真当祖母是个老妖怪,这才见了人家一面,又何曾能了解他的品性。不过说你世泽哥哥遭了险,能立即赶过来探望,可见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纪清晨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
  温凌钧见到裴世泽的时候,见他神色如常,倒也放了心,在他肩上拍了下,说道:“你倒是走到哪儿都不会出事,亏我还担心了半日。”
  “只担心了半天?”裴世泽剑眉微挑。
  温凌钧闻言大笑,“竟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真的没事。”
  他四处打量了这屋子,虽说只是暂住的,可是处处却透着精致富贵,可见纪府待他为上宾。他倒是有些奇怪道:“我竟是未曾听说过定国公府与纪家有亲?”
  “我祖母与老太太乃是旧识,家中进贼后,纪家二老爷便上门探我,”裴世泽淡淡解释道。
  温凌钧缓缓点头,“雪中送炭,能在你落魄的时候,对你出手相助,倒也真是清贵之家。”
  “落难?”裴世泽放下手中正在擦剑的帕子,此时宝剑寒光四射,叫人忍不住侧目。
  温凌钧浅浅一笑,说道:“自从你离京之后,京城里可是传什么都有的,众人只说你已被你父亲厌弃,只怕以后这定国公之位就要落到你那弟弟手中了。我前几日也见到你弟弟了,小小年纪便跟着人学当街骑马,差点儿踩到了一个老伯。”
  对于这个继母所生的弟弟,裴世泽并无太多感情,听到了更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温凌钧也知这是他家中事,他素来不喜欢提,也就不便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他倒是有些奇怪,“我瞧你弟弟闯了这般大祸,都未被你父亲如何责罚,你当时究竟是如何……”
  他话还为说完,就见裴世泽手掌一转,掌心出现一株桃花枝。
  “你这爱好可真够别趣的,”温凌钧登时失笑,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自是见惯了京城贵公子的那些闲暇喜好,有些人喜欢骑马,些爱听小曲,有些则是喜好喝酒,可偏偏就只有他却喜欢这戏法。
  “你这手法倒是不比那梅信远差,若是登台,也必能叫人一掷千金,”温凌钧素来与他关系好,所以便调侃地说道。
  说起登台,倒是反叫裴世泽想起了那日在纪家,小姑娘跑到后台来,巴巴地望着他。
  *
  而此时京城的定国公府,三房中三太太董氏吓得连手上的帕子都要被扯破,她连声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娘知道的话,还不得吓得昏过去。”
  “所以暂时要先瞒住,好在世泽没有受伤,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裴延光叹了一声,脸上也是在庆幸。
  倒是董氏又问道:“大哥人呢,这么大的事情,他总不至于还不管不问吧?”
  “今个大嫂子家中的侄子娶亲,一大清早大哥就带着大嫂还有几个孩子去了谢家了,”裴延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还算温和,可是眉头却是皱起的。
  董氏一听,登时道:“这可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孩子都遭了这么大的罪,竟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侄子的婚礼,难不成那侄子比自个儿子还金贵不成?”
  “你可少说两句吧,”裴延光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登时就阻止道。
  董氏真是越想越生气,若不是怕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受不住,她可真是恨不得去告上一状,叫谢萍如还一天到晚装作那端庄大方的模样出来。
  其实董氏也是个真性情的,按理说她也只是裴世泽的三婶,不至于这般生气。只是她是瞧着裴世泽长大的,别看这孩子平日里疏淡清冷的模样,可是在好不过了。她儿子瀚哥儿要学骑马,是他找了温顺的小马驹过来,又亲自叫了瀚哥儿学马,还有那弓箭,他送给瀚哥儿的那副,儿子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抱着。
  所以别人待她的好,她都是记着的,寻常有个什么,也总是想着裴世泽。
  况且老太太瞧见她这个做三婶的如此关心裴世泽,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这么多孙子里头,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裴世泽了。
  可董氏和裴延光却不知的是,他们两说的话,都叫一双儿女听了去。
  裴瀚是三房的长子,素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堂哥,三堂哥骑术好,射箭也顶厉害,就是连变戏法都有趣地很。至于旁边的妹妹裴玉欣,她最喜欢的也是三堂哥,无他,只因三堂哥是家中哥哥长得最好看的,就连她自个的亲哥哥都不如。
  裴世泽走了之后,这两孩子就总是闹着要去找他,却不想今个竟是听到这出。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转身往老夫人院子跑了去。
  待两人到了院子,连丫鬟都没叫通禀,便闯了进去,好在老太太这会正在浇花,瞧见这两个小捣蛋过来,登时笑道:“可是知道祖母这里有了好东西,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裴玉欣刚站定,连气儿都没喘匀呢,就听旁边的哥哥裴瀚大喊道:“祖母,你快去救救三哥吧。”
  这可把裴老太太吓了个呛,手里头拿着的浇花水壶砰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水花溅地四处都是,她忙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打哪儿听来的?”
  裴瀚赶紧将他们玩闹时,如何偷听到父母说话,又听说三哥在真定居然遇到了强盗。这些个少爷小姐,长在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只听过强盗,何曾见过。这会一听自家三哥居然遇上了,可不就是吓得够呛,慌忙来搬救兵了。
  再说老夫人听到这话,真是又惊又怒,这胸口起伏地厉害,额头突突地跳,眼看身子就要一晃,幸亏有丫鬟及时扶住。
  两个孩子瞧见祖母这模样,更吓得厉害了。
  好在老夫人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没一会就稳住了心神,对着身旁的嬷嬷就道:“去,去三房给我把三老爷和三太太都给我请过来。”
  这会一听说要请他们父母过来,两孩子算是知道怕了,不过老夫人却是一手一个拉着他们的手,连声道:“真不愧是祖母的好孩子,你三哥有你们这样的弟弟妹妹,是他的福分。待他回府,就叫他带你们两个去街上玩,到时候想买什么,就只管让他买。”
  “我们不要三哥买东西,我们就想三哥赶紧回来,”裴瀚立即说。
  裴玉欣也点头,撅着小嘴道:“祖母,我可想三哥哥了,你快些叫他回来吧。”
  祖母一听,眼眶都红了,赶紧叫丫鬟带了两个孩子去吃点心。而裴延光和董氏突然被叫来,正一头雾水呢,一进门就瞧见老夫人脸色不好。
  裴延光是老夫人闵氏的幼子,素来比两个哥哥都受宠多了,这会赶紧道:“母亲这般着急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世泽如今在真定如何?”闵老夫人开口就问道。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打怵,可是想着老夫人不该知道啊,两人正犹豫着呢,就听老太太怒拍桌子道:“还不说。”
  这会夫妻两心底才明白,老太太这是知道了啊。
  于是裴延光只得一五一十地如实禀告,不过说完,他也立即安慰道:“母亲,世泽并未受伤,只是家里头烧了几间房子而已。若您不放心,明个我就亲自去一趟。”
  “那也好,就劳烦你这个当叔叔的跑一趟了,”老太太这才面色稍霁。
  裴延光立即笑了,“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连他亲爹都不管不问的,你这个做叔叔的能去,那已是看在骨肉亲情的面子上了,”老夫人说着,竟是悲从中来,这心里头对大儿子是又气又恨,而对那大儿媳妇,可真就是咬牙切齿了。
  她活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那谢萍如瞧着处事公道,对世泽爱护有加的模样,可是她若真的爱护世泽,又怎会叫裴延兆把他打的起不了身子。
  “幸亏你爹下个月也回来了,我是管不了你大哥,待你爹回来,我倒是要叫你爹评评这理,”老太太这次是下了狠心了,非叫长子受个教训不可。
  裴延光一听他爹的名号,虽然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可还是打心底发怵。
  ***
  此时裴世泽自是还不知,自己的事也在定国公府引起渲染大波。温凌钧来看他,他自是谢过。方才老太太叫人过来说了一声,今个依旧是绿柳阁开宴,招待温凌钧。
  “你准备何时回京?”只是丫鬟走后,裴世泽转脸便问道。
  温凌钧轻声一笑,有些叹道:“我好心过来探你,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你便要叫我走人?”
  “正是因为真心谢你,才不留你,如今我都是借住旁人家中,难不成还要叫你同我一般,”裴世泽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我瞧着这纪府上下皆是大方好客,”温凌钧莞尔一笑。
  裴世泽的好性子算是要被磨光了,登时扬眉瞪了过去。只是温凌钧与他自幼便相识,又是他的兄长,当即便道:“世泽,这可就是你的无礼了。”
  “裴公子,你有远客来访,怎不叫我过来一起见上一面,”两人说话间,就见一少年进了来,俊颜浅笑,好一清俊少年郎。
  裴世泽素来就懒得应付这些应酬,再加上他也不喜欢那些玩乐之举,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只有温凌钧算得上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此时见殷柏然进来,他也只是简单地回了个礼,介绍道:“这位是晋阳侯府世子温凌钧。”
  说完,就再无别的话。
  也亏得温凌钧了解他的性子,一点儿未生气,含笑着朝殷柏然抱拳道:“在下温凌钧。”
  “原来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在下殷柏然,出身靖王府。今次到姑丈家中来做客,没想到竟是能识得这般多朋友,”殷柏然也一向长袖善舞,与他打起了招呼来。
  “想来温世子刚来,还未曾到家中好生逛过吧,倒不如咱们出去走走,也不负这好春光,”殷柏然素来体贴,倒是比起裴世泽更会待客些。
  温凌钧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先前园子里撞见的一抹影子,玲珑曼妙,他也知撞见人家姑娘本就不该,可是这心底却时不时就出来那一抹影子。
  于是他点头道:“那就劳烦柏然带路了。”
  温凌钧如今十八岁,早到了娶亲的年纪,只是他素来喜欢读书。虽身为侯府的世子,可是却能刻苦用过,一年前更是取得了举人之名,当时晋阳侯府可是宴客三日。毕竟这年头,能潜心读书的贵族子弟,真是少之又少,而像他这般未来继承侯府板上钉钉的世子爷,还能这般努力刻苦,那就更是凤毛麟角。
  这次他是陪自己的先生回家乡,他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三通先生,他是三通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是以一向待先生恭敬有加。先生因思念家乡,他便陪着先生过来,说来已在真定下面的王湾村住了好久。
  也就前些日子回了京城一趟,探望父母,这才听说了裴世泽的事情。谁知他正想着来真定探望裴世泽,就收到了他家中遭强盗的消息。
  “原来凌钧兄,竟然是三通先生的关门弟子?那柏然可真是失敬了。”殷柏然对温凌钧可又是刮目相看了一次,原以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身份。
  温凌钧浅笑道:“贤弟不必这般客气,我虽是先生的弟子,只是资质鲁钝,不敢平白辱没了他老人家。”
  “他去年乃是北直隶乡试第三,”裴世泽轻嗤一声,戳破道。
  温凌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朝他看了一眼,可裴世泽却目不斜视,只管往前走。倒是殷柏然忍不住笑了出声,感慨道:“凌钧兄,你实在不必这般谦虚。”
  温世子这谦虚过头,反倒成了故意炫耀一般,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纪家的园子虽精致不错,可是裴世泽来了数次,殷柏然也逛了不少回,也就是殷柏然还有些做主人的姿态,领着温凌钧闲逛。
  “前面不远处就是绿柳阁,是一栋临湖建筑,咱们今日便在那里用膳,”殷柏然正说道,就听见湖边传来不小的声音。
  三人穿过太湖石,走到树下,就见不远处的湖边,有一群少女就站在那里。其中最矮的那个人,却是最起劲的,也不知说什么,就是要往湖边去。
  而她旁边高挑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织金衣裳,在阳光下,显得华丽又璀璨,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束成垂髻,头上插着的珍珠发鬓,秀美温润,极致的黑与温润的珍珠,倒是成了交相辉映一般。
  温凌钧一下就瞧见了那个穿着大红织金长裙的姑娘,不知是他心中期盼太深,还是听到了这边动静,那少女回眸看了过来,明眸善睐,在金色的光幕下,她笑得如此动人。
  温凌钧有些愣住。
  一直到许多年后,他依旧记得,阳光下她明艳动人的笑。
  待见那少女似是要过来,他也正准备上前时,就听旁边一个声音喊道:“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