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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初八便是你们伯祖母的六十大寿,虽然是要开三日寿宴,不过咱们是自家人,到时候要过去搭把手。你们也都在家拘束久了,这次都一块给伯祖母庆寿。”
  老太太的松鹤堂也就至于初一、十五才会这般热闹,家里的大大小小都会齐聚花厅,陪老太太用膳。
  不过纪家大伯如今却在京城做官,韩氏是长媳又是宗妇,要照顾老太太,所以她才会带着长房的孩子,住在真定府的纪家大宅。
  纪家人丁也算兴旺,只是姑娘多,男丁却是不多的,也就大房的嫡长子纪铭堂,以及庶出的纪荣堂。男女七岁不同席,因着家里姑娘又多,所以用膳的时候,还是分开的。在老太太这边请安之后,纪延生便领着两个侄儿到前面书房去用膳。
  当年纪家,兄弟两人都是进士出生,而纪延生更是被点了庶吉士,比大哥纪延德还要出息些。况且他点了庶吉士时,才二十岁便点了庶吉士,这在整个大魏都是极少的。
  一听说可以出门了,圆桌上的姑娘,就没有不高兴的。
  因着家中座位都是按着年纪坐的,所以纪清晨和纪宝璟中间,坐了个纪宝芙。她一贯不喜欢纪宝芙,就算如今芯子换了个人,对她也不过而而。所以她宁愿跟旁边的纪宝茵说话。
  一听说要去伯祖母家中,纪宝茵便露出笑容,偏头看着纪清晨,轻声说:“七妹妹,你又该看见菲姐儿了吧。”
  菲姐儿?纪清晨愣了下,随后便开始回忆,这是谁。
  倒是纪宝茵见她听到纪宝菲的名字,居然没有炸锅,这可真是太稀奇了。纪宝菲乃是东府伯祖母最小的孙女,只比清晨大几个月。她在家中虽也受宠,可却又不像纪清晨这般,连长房嫡出的哥哥都不如她在祖母跟前受喜欢,因此两人见面时常针尖对麦芒。
  纪清晨不喜欢去东府,也是因为不愿经常瞧见纪宝菲。
  “七妹妹,你怎么了?”纪宝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般安静可真不像她。
  纪清晨这会才勉强想起来,这个菲姐儿是谁。实在是小姑娘脑海里讨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还得稍微想一想。不过她之所以能这么快想起来,也是因为这个纪宝菲,被她讨厌的程度,还挺高的。
  “开心啊,一想到能去给伯祖母拜寿,我便开心呢,”纪清晨哼了下,甜丝丝地说道。
  不过她转头笑容甜蜜地看着旁边的纪宝茵,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姐姐和她关系挺好的,可谁知原来也不尽然啊。
  而纪宝茵在看见她这个颇有深意的眼神,突然便心中一颤,忙是低下头,仔细听着祖母和母亲之间的话。
  等回去之后,韩氏叫了两个女儿到自己房中,这次是为给东府的老夫人祝寿,所以她早就准备了首饰给两人。
  一瞧见摆出来的锦盒,纪宝芸喜上眉梢,拉着韩氏的手臂,一个劲地说道:“娘,那个鎏金蝶恋花金步摇,您便赏了女儿吧。你不是说女儿也大了,该学着打扮起来了。”
  “你妹妹都还没挑呢,竟是连一丝礼让都不懂,”韩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口吻在温和,倒也不是教训。
  纪宝茵咬着唇,她也喜欢那支金步摇,只是她如今不过才七岁,佩戴这样的首饰太过成熟,也不太合时宜。于是她便开口道:“娘,姐姐为大,便让姐姐先挑选吧。”
  韩氏听了,脸上笑容更盛,忙是夸赞道:“你瞧瞧你妹妹,便是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只许这次,下次可不能这样不懂规矩。”
  “知道了,谢谢娘,”纪宝芸忙是伸手拿出那支金步摇,待拿到手上后,详细地打量了一遍,这才转头看着纪宝茵,笑道:“五妹妹,谢谢你啊。”
  韩氏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便伸手把锦盒里的另外一件首饰拿给了纪宝茵,安慰道:“待下次,娘便让你先挑,不许你姐姐再捣乱了。”
  纪宝茵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一笑。
  不过等笑过之后,她带着有些疑惑地表情说:“我觉得七妹妹似乎从落水之后,便换了一副性子似得。”
  “没从前那般刁蛮跋扈了是吧?”宝芸双手捏着金步摇,撅着嘴露出些嫌恶的表情。
  府里提到这个七妹妹,大概除了大姐姐之外,其他人心里真可谓是五味杂陈。二姑娘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人,素来惹不到那位小祖宗。纪宝芸也是被韩氏娇宠惯了的,可偏偏到了纪清晨面前,还要退让一番,所以表面对她温柔,心底却是嫌恶不已。
  韩氏瞧了她一眼,虽没开口教训,却也有制止的意思。
  只是纪宝芸自持这里是韩氏的院子,左右她们母女之间的私房话,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传出去不成。便又继续说:“我也瞧着她变了不少,在祖母那里请安,竟也知道主动请安了。我看啊,这次教训倒是值得很。”
  “休得胡说,”韩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这才制止。
  偏偏纪宝芸却不怕,反而挽着韩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咱们在祖母那里说不得,难不成回了自个的院子,还要受那冤枉气不成。本来七妹妹就刁蛮地很,你不记得先前她是如何刁难您的。我瞧啊,就该给她些教训,让她也知道长幼尊卑。况且如今那个卫姨娘有孕,若是生下个儿子,我倒是看看她还能像从前那般跋扈不成。”
  纪宝芸心中十分得意,她一向就看不惯纪清晨,一样都是纪家的嫡女。她还是长房的嫡长女呢,怎么到了祖母面前,反而被那么个小丫头片子比下去。
  韩氏最后也只是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这就算罢了。
  ***
  真定纪氏乃是名门望族,百年传承的耕读世家,代代都有进士出身的子弟。而纪清晨的祖父纪春茂更是仕途亨通,一路官至正一品,又乃是太子太傅,有帝师之名。当年他致仕的时候,皇上可是数次挽言相劝。
  后来他执意致仕回乡,皇上更是在真定赐了一座五进的宅子,里面的花园修建的更是漂亮极了,便是比起纪家原本的祖宅来说,都要更宽阔华丽。
  纪家分家就是从纪茂春这一辈儿,伯祖父虽也中了进士,只是他是二甲四十七名,比起纪茂春来,却是差了许多。再者,他在仕途上也没什么大建设,后来见弟弟的官职是越做越高,便干脆辞官回乡,专心做个田舍翁。
  初八的时候,一大清早,纪清晨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挖了起来。穿衣裳的时候,都还在一个劲地打哈欠。
  葡萄伺候她穿衣,而等在妆镜前的樱桃,则是准备给她梳头发。她年纪小,自然用不着那些胭脂水粉,况且小孩子皮肤白皙水嫩,比这世上任何的脂粉都要来得好。
  待樱桃给她梳好头,她这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人,只见她头上梳着两团可爱的花苞髻,花苞上缠着五彩线绳,上面垂着颜色各异的宝石薄片,若是站到外头阳光底下,只怕还会折射出璀璨耀目的宝石光辉。
  她从锦凳上跳下去,便跑到正房的东梢间,给老太太请安。
  今日祖母也是穿着赞新的衣裳,绛紫色福寿三多纹袍子,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成发髻束着。手上带着一串楠木佛珠,看着着实低调。这身打扮除了衣裳比平时新一点,却不比在家中隆重多少。
  纪宝璟是早已经来了,她身上的衣裙乃是天水碧绫缎所裁,绣莲纹镶浅碧色襕边上裳,不论是衣裳的下摆还是裙摆下,都用银丝线绣着水波纹。且这波纹绣法实在是奇特,行走之间会有种真的水波在衣裳上缓缓划过的错觉。
  纪清晨一跑进来,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看呆了。只因她与纪宝璟的衣裳,不论是从款式还是绫缎都十分相似。待她跑到纪宝璟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大的那个长眉如鬓、清丽绝伦,小的这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单个看的时候就能让人惊叹,此时站在一处,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老太太,这会瞧着这姐妹两,都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祖母,沅沅这般打扮,好看吗?”纪清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甚是得意,还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飞舞起来,银色水波纹仿佛真的在流动。
  老太太立即欢喜地说道:“好看,好看,沅沅好看,宝璟也好看。你们两个啊,都好看。”
  等大房的母女过来时,原本还打算在寿宴上,独出心裁把旁个比下去的纪宝芸,这还没出家门,就已经被比下去了。所以用早膳的时候,脸上连硬挤都挤不出几分笑容。
  待上马车的时候,韩氏伺候老太太上去,便偏头对纪宝璟说道:“璟姐儿,你也带着沅沅上去吧。”
  纪宝璟冲她福了福身,低头间,韩氏便注意到她头上的金步摇,步摇末端是蝶恋花样式,只是那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就在她低头的瞬间,那一对翅膀便在不停地颤动,似要展翅而飞。
  这可不是一般手艺人能做出来的首饰,韩氏突然面色一紧,开口夸了句:“宝璟这步摇倒是精致地很。”
  “谢大伯母夸赞,那宝璟先上车了,”纪宝璟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韩氏时,面色连变都未变。
  待所有人都上车后,马车这才缓缓启动。
  只是车内的韩氏,却绷着一张脸,那模样比纪宝芸瞧着还要不高兴。原本是喜庆地人家祝寿,结果这车里竟是这般严肃。
  最后还是她开口道:“我早就同你们说过,在你们祖母跟前要乖巧懂事,你们怎么就不知学学人家姐妹两个。”
  纪宝芸本来就因为被压了风头而不高兴,一听这话,便更加不悦道:“凭什么咱们就得学她们啊,不过就是会在祖母面前装罢了。”
  说完,她便气恼地别过头。
  韩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个女儿真是被她宠坏了,娇气又易冲动,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方才一瞧见纪宝璟和纪清晨那般出众的打扮,当即就把不高兴挂在脸上。
  她冷笑了一声,“你连装都不会装,所以老太太的好东西,才轮不到你们两个。”
  纪宝茵一直没说话,却还是一并挨训。只是纪宝芸耳朵尖,一听说好东西,当即就问,“祖母又给大姐姐什么好东西了?”
  纪清晨年纪还小,能用的首饰不多,所以她第一时间就猜想肯定是祖母又给大姐姐东西了。
  “薛三和薛大家亲手制作的金步摇,你连看都没资格看,人家就戴在头上了。”
  薛三和!
  只怕本朝贵族女子,少有没听过这位薛大家的名号,他手艺之精湛真的可在本朝之最。而最关键的是,他所制作的首饰多数进了宫中,能流传到外面的是少之又少。
  纪宝芸当即怒道:“祖母未免也偏心太过了吧。”
  “早就与你们说过,在老太太跟前乖巧些,偏生你不听,如今知道厉害了吧。”韩氏瞧着她们两个,越发是恨铁不成钢。
  “我还是长房嫡女呢,凭什么祖母的好东西都给她们?”纪宝芸越想越生气,若不是此时还坐在马车里,就恨不得跑到前面去质问一番。
  纪宝茵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那是祖母自个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咱们做孙女的也不能过问。”
  “该争的东西,不争那就是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