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珩却低下头, 自责万分:“娘, 你和嫂嫂只当我小, 宠着我, 不告诉我罢了。可是我却知道, 上一次因了爹当场拒了和宝仪公主的婚事, 因此惹得皇上不快, 还多亏了太后娘娘从中说和,这件事算是了结。若是再因为我这个事儿得罪皇家,这下子不但皇上, 连太后娘娘都会对爹不满,因此闹下事来,我岂不是连累了爹, 也连累了哥哥们的前途!”
萧杏花没想到自己女儿小小年纪, 脑袋倒是挺清楚的,当下也只好道:“这是胡说些什么!你当你爹这镇国大将军是白当的, 净瞎操心!如今我告诉你这个事儿, 就是看看你对那涵阳王有没有那个意思, 若是没有, 你爹自然是麻溜儿地给你拒了, 再没什么拖泥带水的。”
佩珩低头,抿唇不言。
萧杏花没法, 便对秀梅道:“你陪着她回去房里,挑件体面的衣裳, 明日进宫穿。”
秀梅忙恭声道:“是, 娘。”
一时秀梅和佩珩出去了,梦巧儿皱眉道:“娘,你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明白,明日进宫,怕是个鸿门宴,人家涵阳王既看中了她这小姑子,若是真不嫁,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爹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呢!
“哎,事到如今,还能怎么个意思。反正明日进宫,咱是一问三不知,再问的话还是不知,若说婚事,只说佩珩年纪小,早有了意中人,又是自小养在市井间的,根本当不起这王妃的名头。”
“也只能如此了。”
“其实这事我都想明白了,若是依然拒不了这桩婚事,大不了把那霍家的老六请到京城来,直接招了这个女婿,来一个先斩后奏!”
便是以后那霍六不争气,直接和离了就是,本朝经那连年战乱后,对于女子贞洁并不严求。离了那霍六,再慢慢寻合适的男子就是,也总比介入这皇室旋涡中要强上一百倍。
“那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梦巧儿沉思片刻,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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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佩珩回到房中后,由嫂子陪着挑选明日进宫的头面和衣裳。秀梅在那里翻出来,陪着默默一起配衣裳,可是佩珩却有些魂不守舍。
她自己想了半响,又拉了秀梅问道:“嫂嫂,我并不想因了我的事让爹爹为难,可有什么法子,让爹娘不为我的事烦恼?”
秀梅看着她蹙了精致好看小眉头的样子,也是心疼她:“你操心什么,万事有你爹娘,有你哥嫂,既然你不想嫁,家里人自然想办法,你自安心就是,没得让自己担这心做什么。”
佩珩却十分歉疚:“原是因了我的缘故,才惹来这麻烦,若是那日涵阳王不曾见了我,他未必想娶我吧。”
秀梅却不敢苟同,宽慰道:“你想得也忒多了去。你瞧那涵阳王,什么相貌,什么地位,他若是贪图美色,要什么样的没有,自然不会只见了哪个女子一见面便非要求娶,还是上心爹的这位置,这才要娶的。便是你那日不跑出去让涵阳王看到,他就见不到你,便是你相貌寻常,他就不肯娶了吗,我瞧着未必呢!”
佩珩一时听了,自然觉得嫂嫂说得有道理,不过想想爹娘,总觉得自己凭空给爹娘添了麻烦。
到了晚间时分,她兀自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又起来,从床头翻出来一个手帕,里面放的却是一块玉,那是霍六以前给她的。
她盯着那玉,想起那人,不由悲从中来。
分别近两个月了,他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可曾想着自己?罗六叔叔都进京来看娘了,他却没有音信,是根本不再想着自己了吗?
如此苦苦想着,一直到了第二日,只迷迷糊糊合了眼,再一睁眼,已经到了起身的时候了。
因太后娘娘只宣的萧杏花和佩珩,两个儿媳妇并不在此列,是以只准备了一辆马车,萧杏花打扮齐整了,带了萧佩珩,准备进宫。
萧战庭一早就去上朝了,还未曾回来,不过却托人捎回来口信,又叮嘱了萧杏花一番。
萧杏花这次进宫和以前心情自是大不同,也没什么忌惮的,大大方方地带了女儿去,进宫换了轿子,又拐过一道道走廊,终于来到了太后娘娘寝宫。
刚一踏进去,便见宁祥郡主也在,正坐在旁边,陪着太后娘娘说话。
太后娘娘见萧杏花进来,颇为热络,赶紧赐了座,让萧杏花母女都坐下。佩珩坚持要站着,并不坐的,太后娘娘爱怜地看了佩珩一眼,笑道:“这孩子倒是个懂礼的。”
萧杏花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打了一个突,想着这是看儿媳妇的眼神了吗?
于是她笑了笑,故意道:“懂什么礼啊,这就是个倔强性子,自小也没识过字,跟着我在乡下瞎混了。别看现在打扮打扮也像个大家闺秀,其实那都是外相,内里还是以前那土丫头呢!”
这么说着,心里都在淌血,她的乖乖女儿啊,不曾想有一日被自己这么埋汰!
“杏花儿,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佩珩,一瞧着就是个好的,可不能这么说!”
一旁的宁祥郡主掩唇轻笑了下,却是道:“皇伯母这几天总是和我说,说镇国侯家的那姑娘,长得模样真好,只恨不得留在身边天天看!”
说着这话,她笑望着旁边的佩珩:“若是佩珩愿意,在宫里多待几日吧,陪着皇伯母说说话,也好和我作伴。”
皇太后一听,倒是觉得不错,赞许地看了宁祥郡主一眼:“可不是么,宁祥和佩珩差不多年纪吧,倒是能说得来。”
萧杏花听宁祥郡主这么说,只恨不得上去撕烂她那张嘴,什么玩意儿,她是皇家的侄女,自在宫里陪着皇伯母,也算是师出有名。如今却挑着事儿让自家女儿也留在宫里,这算什么名头?
当下她勾唇,笑了笑,却是淡淡地道:“我听战庭说,博野王为人正直仁慈,心胸豁达,不曾想教出的女儿也是如此有见识。只是我家女儿,生在小门小户,只以为小女儿家就该乖乖地留在家里读书绣花的,哪里能上的了台面,更不要说如同宁祥郡主这般进宫帮着待客了,可是做不来这样的事!”
她这话一说出,宁祥郡主的笑顿时停滞了片刻。
乍一看仿佛是说佩珩小门小户出身上不了台面,可是那话里话外,怎么好像是说她宁祥身为女儿家不在家好好读书绣花却跑来待客?
特别是说到最后,什么“进宫帮着待客,可是做不来这样的事”可真真是难听到了极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心里顿时涌起委屈来,想着自己也不容易,分明都是皇家的女儿,怎奈自己父亲当年未能问鼎皇位,如今只做了个博野王,于是她在宝仪公主这个侄女儿面前反倒低了一头,如今进宫,耐心地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小心讨好,她心里自有一番苦楚,谁知道却被个乡下女人这般挤兑!
不过她到底是宁祥郡主,那点不悦只稍微在面皮上掠过,便不再显现,反而越发笑着道:“嫂夫人说得哪里话,依咱们佩珩的模样人品心性,那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进宫,太后娘娘哪里有不喜欢的,我瞧着,太后娘娘恨不得天天看到!”
她这话一出,萧杏花自然十分不悦,正待要说,谁知道皇太后却道:“宁祥也是想岔了,佩珩小姑娘家的,自然留在父母身边,哪能让她进宫来,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而有碍小姑娘家的名声。”
一时说着,恰好此时宫娥上了一些点心,约莫有十几个小碟子,每一个都是精致小巧,外面寻常见都没见过的。
皇太后笑呵呵地道:“来,尝一尝吧,这是特意从彭州寻来的一个名厨,专会做这些精致小玩意儿,看看你们可是喜欢。”
萧杏花瞧过去,只见那点心果然可人,有苹果馅儿的蝴蝶酥,有仿若玫瑰花儿的山楂糕,也有香味扑鼻的椒盐酥饼,更有苹果馅儿的鸳鸯酥等,一个个都做得比外边好看百倍。
“这是什么,看着怪好看,都让我不舍得下筷子呢!”
萧杏花这一说,皇太后倒是笑了:“是了,也难为这厨子,怎么做出这么好看的玩意儿,乍一看倒像是真的一样。”
当下皇太后在宫娥服侍下尝了一个鸳鸯酥,其他人等,也都纷纷跟着尝了一口,尝过之后,自然连声赞说好吃。
那宁祥郡主道:“说起来宁祥可真是有福气的,能跟着皇伯母身边吃上这么好看的点心,也是皇伯母疼我呢!”
萧杏花暗笑一声,想着真真是个马屁精。还不是自己爹没当了皇上,于是使劲地来巴结人么!
当下瞥了眼那糕点,随手取了一块蝴蝶酥,尝了一口,又打量一番,才道:“我曾给人家大户人家帮厨,也学着做过这个,只是模样没这个好看罢了,不过倒未必比这个难吃呢!太后娘娘,改日我做了,拿进宫来给你尝尝。”
皇太后听了这个,自然是喜欢,又颇感意外:“你可真是个伶俐人儿,竟还会这个!”
一时自然问起她帮厨的事,两个人不免就此说道起来。
宁祥郡主在这说笑间,目光便落到了佩珩身上,忽然便笑着对太后道:“皇伯母,如今外面御花园里景致正好,怕是萧姑娘都没去过,倒是不如我带着萧姑娘出去看看?”
萧杏花一听这话,马上道:“是吗?御花园的景致?我也不曾见过呢,倒是不如一起出去瞧瞧?”
想让她家姑娘单独和这宁祥出去,才不要呢,鬼知道这人打得什么主意!
宁祥郡主笑了笑,却是道:“那皇伯母也出去走走?”
谁知道皇太后去道:“可别,这御花园我日日都要走一遭,倒是有些腻了。”
说着,她对萧杏花道:“你若是要出去看看,让宁祥陪着你转转吧。”
萧杏花听这话,心里便咯噔了下。
这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自己哪能把个皇太后扔在这里,自己却跑去看什么御花园?再不懂礼也不能这么干啊……
可是如果自己不出去,那岂不是佩珩就要跟着宁祥郡主出去?
宁祥郡主掩唇笑了笑:“皇伯母,你瞧,一看嫂夫人就是个宠着女儿的,都舍不得女儿单独离开她半步呢。”
萧杏花听这话,当场恨不得直接扇她一个耳刮子,什么玩意儿,一个年轻姑娘家,自己还没嫁,却跑出来拉媒了!
谁知道佩珩却道:“娘,既是宁祥郡主要带我出去瞧瞧,若是不去,倒是辜负了她一片心意。娘在这里陪着太后娘娘说话,我跟着过去看看?”
皇太后听了,赞许地道:“是了,要不然杏花你还是陪我在这里说说话吧。”
萧杏花心中一万个不乐意,暗暗瞪了自己女儿一眼,谁知道女儿却对自己笑笑,那样子,倒是一脸的淡定。
她也是一愣,想着女儿是从小娇养在手心里的,不曾想如今这么猛一看,倒像是一下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