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桓宗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箜篌瞬间反应过来, 桓宗身体不好, 平时跟宗门弟子来往可能不会太多, 她只简单提这么几句, 对方可能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就是那位年仅三百岁就已经是分神期修为, 一剑能推山倒海的仲玺真人。”箜篌眼巴巴的看桓宗, “你对他有印象吗?”
“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桓宗与箜篌在桌边坐下,沉默不语的林斛替他们倒了两杯茶。
“他身高九尺,洞府的门是不是要比其他弟子高?”箜篌捧着茶杯, 语气带着几分猎奇,“我还从没见过长这么高的人,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身高九尺, 双目如电……”桓宗看着箜篌, 眉梢微皱,整个人都染上了一丝忧郁, “是谁跟你说, 他长这样的?”
“外面都这么说, 据说这位仲玺真人气势如虹, 敌人站在他的面前, 还没有动手就已经被他吓得屁滚……”箜篌觉得这个用词有些不文雅,于是换了一个说法, “被吓得腿都软了,是修真界近千年来最厉害的修士。雍城有本专门写仲玺真人生平的书, 卖得特别好。”
“还有呢?”桓宗问。
“还有?”箜篌愣了愣, 仔细回想着那本书里有关仲玺真人的描写,“还有就是他以一挡五,越阶杀敌之类的,特别厉害。就是吧……相貌普通了些。”
哐当一声,林斛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他板着脸捡起茶杯:“抱歉,手滑了。”
箜篌把自己手帕借给他,转头问桓宗:“你跟这位仲玺真人关系好吗?”
桓宗默默地缓缓地摇头。
箜篌松了口气,觉得这个话题还可以继续下去:“身高九尺,说明他比我们高很多,骨头也特别粗壮。双目大如铜铃,能把人吓得腿软,这说明他的相貌可能不会太好看。所以说啊,仲玺真人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擦完桌子的林斛,扭头看她。
“上苍是公平的,拥有了令所有修士都羡慕的天资,就会在外貌上找补回来。”箜篌语气有些遗憾,“世间长得好看天资又出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桓宗闻言笑了:“那你一定是那个例外。”
“唔?”箜篌愣了愣,随即笑开,“桓宗,你这是在夸我长得好看?”
桓宗微笑着点头,这个笑太好看了,好看得他说什么话,别人都会觉得肯定诚意十足。
捧着脸颊,箜篌道:“所以老天给了我一个坑女儿的爹,如果不是师父把我带来修真界,现在的我不是被送去和亲,就是在皇家道观祈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说不定我连活到成年的机会都没有。”
等景洪帝赢得了天下民心,她这个前朝吉祥物的意义已经可有可无,就算悄无声息的病死,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桓宗在箜篌身上,没有看到愤恨与不甘,而是一种释然与庆幸。
“人学会满足很重要,珍惜拥有的,放过已经失去的,会让自己开心很多。”箜篌看伙计端菜过来,从筷笼里抽出筷子,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吃上面。
看着她笑弯的眉眼,桓宗跟着笑了。
“传言是假的。”
“什么?”箜篌夹起菜,一双眼睛茫然的看桓宗,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有关仲玺真人的传言是假的,他身高没有九尺,眼睛……”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压住嘴角的笑意,“眼睛也不是如铜铃如电。”
“所以那本书骗了我?”箜篌放下筷子,咬着唇道,“那本书还说是什么仲玺真人实录,究竟实在哪儿?”
桓宗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仲玺真人是个男的,修为也是分神期,这些都没错。”
箜篌:“……”
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
另一家客栈中,长德特意花钱租了一个后院,他与另外几个外门弟子住东边,绫波与她的婢女住西边。院子中间有个大屋,供住客来招待朋友。此刻所有人都在大屋里,长德沉着脸表情不太好看,绫波红着眼眶坐在椅子上,几个外门弟子大气都不敢出,气氛十分沉重。
“师兄……”
“这次回去,我会禀告师父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长德沉着脸道,“你好好想想,这次的事情处理得是不是不妥当。”
“可若是我好言好语对他们,他们会听我的话吗?”绫波反驳道,“难道要外面的人说我们昭晗宗好欺负,自己的人被杀,也不敢追究,任由凶手在眼皮子底下离开?”
“查清事情真相的方法有很多,你用了最糟糕的方法。”长德无奈叹气,“你大可以向邱城的城主施压,让他尽快查出凶手。”邱城的城主肯定不敢得罪昭晗宗,查案的时候一定会很用心,师妹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好。这样既不损失昭晗宗的颜面,得罪人的事情也不用她来做。
他没有想到师妹性格如此冲动,把很简单的一件事,办成了这样。
“邱城的城主修为平平,胆子又小,能查出什么来?”绫波看不上邱城城主,“如果靠他来找出凶手,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算他不行,还有他背后的云华门。”见师妹还没想明白,长德忍不住怀疑,这个师妹的天分全用在五灵根上了,没有长脑子,“你这样一闹,让我们从最受同情的受害者,变成了盛气凌人的欺压者,你明不明白?”
“谁稀罕那些小门小派的人怎么看我们。”绫波小声嘀咕道,“便是不高兴,他们也只能忍着。”
“若是遇到不愿意忍,修为又比你高的怎么办?”长德反问,“等你出了事,就算宗门替你报了仇,难道你还能完好无缺的回来?”
“ 不、不会有胆子这么大的吧?”绫波语气有些发虚。
“那你说,为什么有些大宗门的弟子外出游历丧命?”长德站起身,“今晚你好好想想,明天中午的宴席上,你站出来好好向众人致歉,不要让人说你嚣张跋扈。修行的路还长,难道你想让这种名声跟你一辈子?”
绫波绷着脸没有说话。
“你该庆幸客栈里没有琉光宗的人,我们昭晗宗是厉害,但还得罪不起琉光宗的人。”想起琉光宗那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山崩地裂的剑修,长德就忍不住揉了揉脸。
“云华门那个箜篌……”
“云华门的弟子大多性格随和,不是多事的性格。只要你行事不是太过分,他们是不会管你的。”长德见绫波终于反应过来,心情好了些许,“所以我才说,你该庆幸遇到的是云华门弟子。若遇到的是琉光宗弟子,等到宗门交流会的时候,琉光宗肯定又要站出来,提什么宗派弟子言行规则,丢脸的还是我们。”
绫波悻悻道:“师兄,我知道错了。”
“去休息吧。”长德叹气,“以后做事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绫波脸上发烫,觉得在场几个外门弟子都在看她笑话,匆忙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桓宗在屋子里坐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箜篌过来敲门,他担心她是打坐修炼时出了岔子,便让林斛去敲门问问。没过一会儿,林斛回来了,“公子,箜篌姑娘说再等半个时辰就好。”
桓宗发现他神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箜篌姑娘在梳妆打扮,她说不能输给绫波仙子,这是女人与宗门的颜面。”林斛不明白,梳妆打扮与颜面有什么关系。
桓宗愣住,他也不明白。
半个时辰后,箜篌果然过来敲门了。桓宗打开门,发现箜篌换上了一件广袖流仙裙,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比昨日漂亮许多,但是除了头发与衣服不同以外,他又看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
“回神啦。”箜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挥袖间带着淡淡香味,很好闻,若有似无。
“抱歉。”桓宗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看不礼貌,忙收回神,“现在走吗?”
“嗯,让你们久等了。”箜篌展颜一笑,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耀。
对女人容貌没有美丑认知的桓宗,第一次真切认识到什么是美。他不擅长夸奖女子的容貌,也从没有夸奖过,所以只能有些别扭道,“很好看。”
“谢谢。”箜篌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尤其是辛辛苦苦梳妆一个时辰后。至少这会让她觉得,这一个时辰没有白折腾。
摘星楼是邱城最大最出名的酒楼,靠着收费高、服务好、食材全部蕴含着丰富的灵气而出名,在这里吃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它更代表着身份或是地位。
很多修士为了符咒、药材、法器节衣缩食,哪里舍得花大笔的灵石去这种地方奢侈,所以能去这里赴宴,被绫波强行留在客栈里的修士们,还是很期待的。
箜篌与桓宗去得晚一些,等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到了,身为昭晗宗掌派大弟子的长德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论处事手段,长德比绫波强太多。
不过修真界的天才修士们大多性格各异,但凡修为高深的修士,都很难做到长袖善舞。像长德这种修为不错,又擅长处事的修士,能做掌派弟子就不奇怪了。
看到箜篌、桓宗与林斛过来,长德热情地迎了上去:“三位道友,请上座。”
“多谢长德道友相邀。”箜篌踏进摘星楼,终于明白这座楼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了。因为楼里摆了法阵,灵气充裕,屋顶上空由灵气聚集的星星点点,就像是真的星星一般,闪耀美丽。
“请随我来。”长德在前面引路,领着三人上楼。上了楼以后,箜篌看到了被众修士讨好的绫波。这些修士昨天还对绫波抱怨连连,今天就已经开始献殷勤了。
这些男修士对修为高长得漂亮的女修士,总是格外宽容的。今天绫波不过是站出来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他们便纷纷表示不再计较,一口一个仙子叫着,热情不已。
箜篌的到来,让这些男修士情绪更加高涨,若不是箜篌身边还有个相貌俊美身份不明的桓宗,他们恨不能立刻围拢过来。
看到箜篌,凌波脸上的笑意略淡了几分,幸好她今天出门前特意打扮过,不然就被这个箜篌比下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连耳珰都是精心挑选过。
“箜篌仙子。”绫波笑着上前,牵了一下箜篌的手,语气亲热道,“你总算到了,我刚才还担心你有事耽搁,不能过来呢。”
“有美人姐姐在,我怎么舍得不过来。”箜篌笑了笑,与绫波寒暄几句,与桓宗、林斛在桌边坐下,她捂着嘴小声在桓宗耳边道:“幸好我今天特意打扮过,刚才那位绫波仙子,从头到脚至少打量了我十遍。”
带着暗香的热气轻轻吹在桓宗耳朵上,他觉得自己半边脸都跟着热起来。一时间箜篌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
“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位绫波仙子可能不太喜欢我,但她是个美人,她的脸能让我身心愉快的。”箜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桌上摆着很多精美的吃食,但是她很矜持,并没有像与桓宗单独在一起时,随意的动筷子。
“你很好。”桓宗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在他看来,箜篌性格鲜活,天真可爱,没有哪处是能让人讨厌的。
箜篌偷笑:“嗯,你也很好。”
长德一边与宾客说话,一边注意着箜篌与桓宗这边,桓宗身份不明,又不是云华门的弟子,难道与箜篌有男女之情?箜篌是云华门中,天分最高的五灵根弟子,云华门又怎么能允许她与其他男人有私情,影响修为?
就在他再一次看向箜篌与桓宗时,桓宗突然抬起头,迎上了他的视线。对方眼神淡漠,发现他在看他,也不闪不躲,反而让长德有些尴尬起来。他端起酒杯,向桓宗遥遥举杯。
哪知道桓宗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自然也没有举起酒杯与他互敬。
这个举动让长德面上有些过不去,他捏紧酒杯,勉强让自己维持风度。转头继续与其他人寒暄,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不过这件事过后,后半场宴席上,他再也没有偷偷打量箜篌了。
一顿饭称得上是宾主尽欢,在场修士们恨不得拍着胸口说昭晗宗有多好,夸长德与绫波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都夸出了花来。
在这些人身上,箜篌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易变,在地位与利益面前,喜恶也可以像六月的天,说反复就反复。就连昨天早上被绫波一掌拍得吐血的修士,在长德夸奖几句,又送了一瓶丹药后,笑得连嘴都合不拢。
宴席结束,箜篌起身向昭晗宗弟子辞行,走出摘星楼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昨天早上,我没有因为那个吐血的修士与绫波闹得不愉快,不然就白做恶人了。”箜篌把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淡淡。
“你不高兴?”桓宗看得出箜篌情绪不太高。
“也没有不高兴。”箜篌摇头,“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像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桓宗试图安慰她,想了半晌:“没关系,我陪你多走走多看看,你就会发现,这种事很正常。”
林斛默默看他,公子,如果不会安慰人,你还是不要开口了。
“嗯。”箜篌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我还是见识太少了。”
林斛绷紧了脸,庆幸自己不爱说话。
“那边好像有个特色风味店。”箜篌突然又高兴起来,“桓宗,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
桓宗见箜篌小跑着奔向店铺,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见她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不解的问:“你买这些做什么?”
“给师父他们寄回去啊。”箜篌掏出灵石递给掌柜,“我出来前特意打听过了,很多城里都有驿站,他们可以帮着寄东西回去。”
“姑娘,驿站就在西街边上,您的东西多,又是寄同一个地方,价格上会有优惠。”掌柜卖了不少东西,心情好,拿出一个牌子递给箜篌,“我们店跟驿站关系好,你拿这个牌子过去,他们能给你八折优惠价。”
“谢谢你啊,掌柜。”箜篌把牌子收起来,把买好的东西全都塞进收纳戒,问桓宗,“我刚才看了,这家店的东西挺不错,你要买吗?”
桓宗目光扫过货架上的东西,不是珍稀的丹药法器,只是一些风味小吃以及富有邱城特色的手工艺品,比不上宗门里的东西精致讲究。
“我出门后师父师兄他们肯定很担心,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他们收到后,肯定会很开心。”箜篌似乎已经看到师父师兄他们开心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掌柜的,给我拿……”桓宗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货架上几样东西,“拿二十份。”
“好嘞!”掌柜十分高兴,他最喜欢这些买风味产品的外地修士了,不仅出价爽快,买得又多,他这家店能开下去,全靠这些外地人鼎力支持。
两天后,琉光宗宗主、峰主以及某些弟子听到下面的管事来汇报,说有来自邱城驿站的飞剑使者求见。
他们非常茫然,飞剑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