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知进退,能分忧,他们几个人和傅荀朝夕相处几年, 早建立了超乎上下级间的关系。
他在明仁待了十几年,从前跟着老傅总,老傅总病故他险些遭殃,傅荀回来再将他从人堆里捞了出来。而不止是他, 他们几个情况相似。
傅荀和林恩筱的关系从无到有, 他们都一路见证过来。傅荀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比这个小太太还要清楚。他虽对别人狠,但他对自己更狠,要做成他所做到的那些事,就不得不做成他那样的人。
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陈望看在眼里, 他想了解实情, 话说的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样子。
“嗯。”林恩筱答。
“您可以说说原因吗?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林恩筱对他礼貌的弯了弯唇, “陈助理在你看来他真的需要我吗?”
林恩筱的回案看似文不对题, 但这文不对题的答案几乎让陈望哑口无言。他干干的张了张嘴, 短暂的安静后,他开口,“他这个人确实不懂生活,但是他有难言之隐, 他不得不,”
“陈助理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会不惜一切去追求的东西,他并没有什么错。只是我们的道路太不相同, 我个人过不惯这种生活, 我已经试过了各种相处方式, 我,”林恩筱低头,脸上现了一抹苦笑,她再抬头看陈望,“麻烦你照顾好他,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夜里,海风寒凉,陈望和老何各驾了一辆车从海边离开,回城。
从后视镜里,陈望看了眼躺在后排的人。
下午,开完会,他们在办公室里吃晚餐,赵杨今天准点下班,老何临时有事出去了,他支走其他人,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总裁大人这些天的暴躁情绪他当然清楚原因。所以他费尽心思、拐弯抹角的现编了一段,说他老婆不久前就闹脾气宁愿住酒店也不回家,他就上门赖着不走,老婆拿他没办法,就投降了。
结果,饭吃的好好的人却突然拍下筷子,“你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
“夫妻吵架再正常不过,舍不得就把人哄回来吧。”陈望脸上展了个憨厚的笑。
“我舍不得?”傅荀眉毛压低,狠瞪着看他。
“您当然不会舍不得。但是这一个男人身后总得有个女人才合适,你说是不是,女人嘛就是喜欢婆婆妈妈的,闹脾气得要有个台阶下,你给个台阶人家就顺着下了。”
结果死要面子的人说了句,“自己能走,自己就能回来!” 然后大步出了办公室。
车灯闯破黑暗,指引前路,陈望摇了摇头,专心看路。
陈望看得出林恩筱虽年轻,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傅荀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男女之情,他拿与他们相处的方式去对待一个女人,把老婆当下属,能有好果子吃么?
他们的矛盾大概不是他的一点小招就能化解的。
*
翌日,天光大亮,傅荀从床上爬起身来,他摸了手机来看,已经八点有余,他的手机闹钟竟然没响。
他头很痛,抬了手揉太阳穴,昨夜的记忆霎时回笼。
他抬眼,自己是在家里。转头往旁看,身边没人,眼睛扫了一遍房间也没人。扫视间,远处衣帽间的地上多了东西,细看是一堆购物袋,那是林恩筱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放在楼下,没有动过。
楼下传来细碎的叮当声,像是厨房里的声音。
他觑了眼,仔细听,楼下确实有动静,也确实像厨房里的动静。他麻利的掀开腿上的薄被下了床,身子晃荡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他单手揉着太阳穴去开了门,胃有些难受,揉头的手又捂上了胃。
他身上穿的是干净的睡衣,有股清香气蹿进鼻腔。小丫头很会疼人,他有应酬喝醉回家,她会帮他收拾,会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熬一碗醒酒汤。
傅荀捂着胃从房间里出来,走的急促。二楼休闲厅的落地窗有阳光透过缀满花朵的纱帘斑驳的撒在地上。这套窗帘是这屋里小丫头住进来后换掉的唯一的东西。
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那天她拿了张图样抵在他面前,“荀哥哥,我想把这套窗帘换成这个你看行不行,别的不换,就这一扇,行吗?”
他抬眼看了一下窗户,原本的就挺好,素净沉稳。见他没说话,她赶紧补充,样子不容他反对,“反正你也没什么时间在这儿,我看的多。”
小丫头声音甜的醉人,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听的人心脏发痒。他伸手握了她的下巴抬起,指腹下的皮肤嫩的出水,一双眸子干净明澈。
他勾了勾唇,“想换你就换吧。”
后来他也没注意是什么时候换的。
穿过休闲厅,他头痛的厉害,脚步有些发虚。他眼睛看过窗外刺眼的阳光,有点花。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楼梯下楼来。
他胃很难受,脸色苍白,他不该喝酒,不过能将人哄回来,也死得其所了!
嘴角挂了一丝笑,心想着陈望的办法管用了,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耍一招苦肉计,她心疼他了,就自然跟他回来了。
傅荀一手捂着胃,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但他的苍白上参有一丝春风。他心里暗骂陈望这个老鬼,而下一秒他心里骂的那个人就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你醒啦,”
傅荀顿住脚步,看着陈望,短暂的疑惑后满脸不高兴,“你是刚来?”
“陈助理,那您的那份也不要加糖吗?”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傅荀抬眼看去,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厨房出来。
他眉头开始收紧,尽头的中年女人很快又退回了厨房里。
“哦是我叫来的,这家里总得有人打理,如果您不想要人,她们以后等你不在的时候再过来。”陈望见傅荀刚刚还在笑,这一秒就变脸了,脸色还青的吓人。
陈望在研究傅荀,傅荀眉头越锁越紧,握在腹上的手指也越来越紧。陈望赶忙将他扶到沙发上,“最近这酒是真的不能碰了,除非你是不想要你的胃了,不止酒,香烟也不能碰,你听陆医生一句劝,停一段时间等胃恢复了……”
“你……滚开,”傅荀伸手掀向陈望,陈望正猫着腰站在他跟前,倒将他伸来掀他的手给握住了“实在难受咱们还是先去一趟医院吧。”
“我叫你滚开!”
“那我给你倒杯水,”陈望转头,叫他滚的人又扯住了他的袖子,“东西是你拿上去的?”
“什么东西?”
傅荀揪着陈望袖子的手指越来越紧,脸也越来越黑,陈望皱眉拧眼总算找到这个暴脾气要的答案,“你说的是这桌子上的东西,是我拿上去的,怎么啦?”
傅荀松了手。
“我去给你倒水?”
傅荀不说话,陈望走开,他木讷讷的看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玻璃面的茶几上,玻璃里有极细碎的光点。
他以为是那丫头照顾的他,他以为厨房里是她,他以为她总算回来了。
他眼前一黑,大脑空了一瞬,栽倒在沙发上。
陈望端着热水过来才发现了晕倒的人,一杯水砸在了地上,陈望就自己的那点浅薄急救知识对傅荀又拍又打,傅荀总算睁了眼。
“我马上叫老何过来送你去医院。”
“别大惊小怪。”
“这怎么行,去趟医院吧,这种时候了就别固执了。”
“别废话了……我息会儿。”
最终,在陈望的极力要求下傅荀还是在家里等来了陆泽,在医生眼里,没到死亡边缘都是小毛病,陆泽嘱咐完事,还不忘打趣一下憔悴到极点的傅荀。
“今天家里好像少了个人,也不是酒鬼,明知不能喝还偏喝,是跟老婆吵架啦?”
傅荀黑脸,陆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又道,“终于闹啦?我就说嘛就你这样造……”
“你闭嘴!陈望送客!”
陈望:“……”
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有什么渊源,陆泽是他见过的敢调戏傅大暴脾气总裁的第一人。
*
办公室里,傅荀坐的端正,手上翻着一份资料,越翻越大力,结果被他“啪”的甩在桌上,资料被光滑的文件夹包着,整个滑出去一段掉在了地上。
赵杨过去捡起来,看了眼荀傅,他脸黑的像要下雨。赵杨托在手上翻了翻,没什么问题呀,“这不是很好吗?”
傅荀一拳捶在桌上,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吓的赵杨肩膀一耸,准备着听他又发什么火,结果傅荀却只愤愤的看了看他,侧开了脸去。
窗外阳光热烈,总裁办公室人员来来往往。
“这几笔款都到期了,签个字吧,”陈望翻开一本本文件夹递到傅荀面前,傅荀唰唰的签。
办公桌上的资料堆成了一座小山,刘秘书带着人进来搬走,赵杨又重新搬来两堆。
傅荀签字的手顿住,眼睛瞥了文件堆一眼。赵杨对着黑脸的人笑了一下,“这些也要签。”
“你这个讨债的鬼。”
赵杨掀了掀眉。
名利双收的是他这个大总裁,他倒成了个讨债的鬼!
傅荀在公司发了一上午的飙,下午不管不顾的早早自己开车走了。陈望看他精神还算好,便随他了。
这个点,一路通畅,傅荀兜兜转转绕着城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往城西海边去了。
车驶进林恩筱的院子,傅荀却不下车。
车窗下降,他看二楼的一道窗口,昨晚林恩筱就在哪儿。海风幽幽的掀着窗后的浅色纱帘。这个距离看上去纱帘颜色斑驳,大概那布料上也坠了花朵。
他从车上的储物盒里掏了支香烟点燃,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溢出,飘散,淡去。
天清气朗,阳光洒下,全身漆黑的劳斯莱斯魅影被阳光笼罩着,矜贵的卧在这一方院子里。它所有的装饰件全部皆为手工抛光打造,浑身都是最顶级的黑色高光质感。
车窗里偶尔探出一截男人的手臂,它被阳光照的泛白,腕上有只简洁的腕表在泛着冷光,干净的手指上夹着支香烟,指腹在香烟上一触,堆积的烟灰从烟头脱落,缓缓下坠。
※※※※※※※※※※※※※※※※※※※※
傅狗子:老子心好痛!/点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