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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星河浩瀚,参天的银杏荫下,一冢五人,微风徐荡。
任鹏柱着刀撑在地上,不知是谢遥那一脚踢得牵动了他伤势,还是他见了姚霜之墓心绪奔涌,没骂两句又呕了一口鲜血。
他的刀纵然刚在巷子中被挫败,但此刻月光一照,依然寒光四射,就跟他的人一样,虽然受了伤,却还是怒气冲天。
“任少庄主,你最好调息一下。”凤辰道。
任鹏擦了下嘴角的残血,扭头向凤辰看来,冷笑一声:“这个称呼在下受不起!我根本不是任鹏,我只不过是想骗你们带我来找姚霜的墓而已,呵,没想到你们这么好骗!”
凤辰摇了摇头。
任鹏直起了身子:“殿下就凭一张画就认定我是任鹏?我和画里的那人就那么像吗?”
白锦玉一看任鹏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已经和姚霜在世时大不一样了。果然,他这一问后,凤辰平实道:“并不是很像。”
任鹏笑了起来。
白锦玉当即护道:“认错人了也无妨啊,反正你也是要找姚霜麻烦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抓一个少一个,也很好啊!”
任鹏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这时,凤辰向任鹏道:“你从前很清秀,如今的确不同了,但是姚霜所作侧重气质神韵,这是一个人很难改变的东西。”
“气质神韵?”任鹏不信地一笑,正想反唇相讥两句,凤辰又道:“当你和谢遥交战时,我见你虽然用的是刀,但是一招一式中都暗藏剑式,可见你从前是个御剑之人,就更加确定了。”
此言一出,任鹏愣了,像被人剥得精光似的茫然站着。
下一刻,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殿下,既然姚霜给你看过我的肖像,那想必他也一定和你说过我和他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吧!”
凤辰点了下头:“你可是想说二十三年前,他杀了你母亲一事?”
任鹏脸色陡变立刻抢声道:“对!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方能泄心头之恨!”
白锦玉听了这两句对话,很是一惊,但瞧一眼凤辰,就忍不住要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心中叹着美色误人,嘴巴却冲任鹏道:“可惜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姚霜已经死了。”
任鹏的眼睛在黑夜里瞪得血红:“他是死了,但是仇,还在。”他转身,死死盯着那个写着“姚平之墓”的坟冢,恨恨地道:“他的尸骨还在!”
白锦玉道:“姚霜的儿子你又打不过,你还想怎么样?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动一下,你今晚就可以亲自见到姚霜了!”
“死又何惧!”任鹏决然道:“他活着时我未能找到他亲手了断他,他死了我也绝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安生,他这样的畜生根本就不配入土为安!”
谢遥的剑已经出鞘。
“你这是执念……”白锦玉还未说完,突然看见任鹏凌空一跃,落在了墓碑旁。
谢遥当即上前一步紧张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任鹏诡异地一笑,从衣怀里掏出一对木棍似的东西,白锦玉沉眉一看,顿时一惊,竟然是两根火药!
“你是疯了吗?”白锦玉斥道:“你一个大活人要和一个死人同归于尽?”
任鹏的眼睛像火一样燃烧:“我对姚霜说过,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我娘对他那么好,他闭关练阶我娘亲自为他护阵,结果他走火入魔却杀了她!我永远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放过他!”
他一口气吼完,四周一下静了下来,空气里仿佛回荡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痛苦和忿恨。白锦玉也讶然,因为谢遥的关系她虽然没见过姚霜,但对他印象很不错,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他这样的过往。
白锦玉不禁看了一眼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老道士,他身形僵立,似乎也被击中了,之前提的灯笼已被他好好地放置在了一边。
正看着,老道士身形一动,忽然不知何故冲了出来,白锦玉转头,但见任鹏手里多出了个火折子,他用牙齿一下咬掉火折盖子,轻轻一吹,火折子就亮了起来。
“你……”白锦玉语结,着急道:“你都说他当时是走火入魔了……那他杀了你娘当是失控、是意外!”
任鹏脸色铁青不由分说道:“不管是什么,杀我娘的人总归就是他。二十三年了,我费尽心力总算找到了他,他以为死了就可以一笔勾销吗?他做梦!”说着,任鹏举着火就要点火药的信子。
“住手。”凤辰的声音不怒而威。
任鹏应声停了一下,抓着火药对凤辰道:“殿下,我应该要谢谢你带我到这儿来,你既然带我来了就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这是我和姚霜的恩怨,我劝你,离我远一点。”
凤辰声音淡淡道:“我能带你来这里,就笃定你不会这样行事。你看看,那边那位是谁?”
他朝那个老道士抬了抬下巴。
一个黑影从阴暗处呼地飞出,伸腿就往任鹏手里的火药踢!任鹏旋身躲过,大怒,对着来人就欲出掌,却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僵住了。
老道士落身站定,一把摘掉了头上的道冠,佝偻的身躯也直立了起来,浑然一变变成了一个稍微有些鬓发斑白,样貌清癯的老者。
“你来干什么!”任鹏愤怒地几乎跳起来。
“别干傻事!”老者声音坚定,却隐隐透着恳求。
“傻事?”任鹏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还有脸说人傻?二十三年前别人杀了你老婆,你不仅不追究还包庇他逃走!怎么?二十三年后,你还要连那凶手肮脏的尸骨都要宝贝吗?”
老者闻言被呛得大喘了几口气,任鹏又冷笑讥讽道:“也对,功成名就死老婆本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你任大庄主风流倜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等着伺候你!你是应该好好感谢那个凶手!”
事实果然如白锦玉所料,这个老者就是任鹏的亲爹,萝筵山庄的任庄主。
“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任庄主向前一步欲解释。
任鹏摇着头后退,越发靠近了垒砌的坟冢:“你住口,休想让我功亏一篑!我知道你喜欢姚霜,他是你最得意的弟子,比我这个儿子还要亲,即使他犯下死罪你也要保住他!我这个儿子算什么,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只有娘……只有她爱护我鼓励我珍惜我……”
任鹏的眼里流出泪来:“可是,可是姚霜却杀了她!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如果不是为了给娘报仇,我早就死了,在我娘死的那一刻我就死了!”
说到最后,任鹏仰天长呼,悲痛欲绝。任庄主听了,身心仿佛都收到巨创,摇摇欲坠。
“姚霜……你果然是对的。”任庄主凄然悲呼。
任鹏神色凝住,仿佛失去了呼吸。
任庄主颓然跪倒在姚霜的墓前,一边抚着姚霜的墓碑,一边老泪纵横道:“你说得不错,他一天找不到你,他就……”
任鹏皱起眼睛,吃吃地看着他爹。
白锦玉也不是明白,困惑地看着凤辰,凤辰抓过她的手,紧紧握着,神情微微黯然。
“你要杀就杀我吧!”任庄主突然站了起来,阔步迎上了任鹏。
任鹏瞪着他,目光又惑又痛又恨又苦。
“因为当年真正走火入魔杀了你娘的人,是我!”任庄主冲口而出道:“为了我的名誉,姚霜替我扛下了这一切!他也知道你一旦知道真相必定痛不欲生,所以他离开了萝筵山庄让你永远找不到他。他说,你只要想找他报仇,就一定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