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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上任的大理寺侍郎不耐烦了:“少在这装神弄鬼,梁小公子活着的时候也不敢来,你说说,你是谁?你说你害了梁恩伦,过程是怎么样的?”
  这个大汉这才算是回神了,斗胆要了一口水喝,坐稳当了唉声叹气了几次,开始招供,岳九在旁边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疑犯说什么,他就记录什么,俨然对师爷这个新职位开始适应。
  自古以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前岳孝严挂在翰林院,没什么实职,那岳九只能当个狗腿子;这回岳孝严升了官,弄了一个大理寺侍郎,而且前途明朗,就是以后的大理寺卿,岳九已经升成了岳孝严的师爷。
  清醒了的山东大汉开始镇定下来,这人看着也倒还憨厚,看那个方脸和浓眉大眼,怎么看全不像是杀人越货的:“我姓朱,叫做朱友德,今年三十二岁,我和周志风和周志扬今年夏天的时候,在山东倒腾了一些山货,想趁着京城里富裕人家喜欢吃一些枣子、榛子之类的当零食,赚点钱补贴家用。”
  “我本来守家在地,在山东当镖师当的挺好,不想来,是周志风和周志扬他们两个说有钱不赚,到秋了万一庄稼不收成,到时候怎么过年?所以就跟着来了。”
  岳九低着头,刷刷点点记录他当师爷以来的第一份供词,记录的非常认真。
  岳孝严插口道:“周志风和周志扬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
  朱友德好似偏着头想了半天,才慢慢的回答道:“他们兄弟两个以前在京城当过兵,后来觉得当兵太苦了,就逃回了山东,总想着赚快钱,也是看我做镖师有行走的经验,所以才要和我一起干。”
  岳孝严静静的听他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面部和肢体的语言,仔细的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目前看起来,这个朱友德说的还是真话。
  朱友德继续陈述事实:“可谁想到,我们到了大都之后,还没等进城,就碰到了连日的大雨,这些山货全都受了潮,卖不出去了,赔了不少钱,车马本来就是租来的,人家一看这态势,直接要求结了运费走人,我们给完了运费之后就身无分文,就一直在京郊的城外晃荡,想…想做点不要本钱的买卖。”
  不要本钱的买卖?除了出力,就是抢劫了。
  朱友德两个眼睛盯着岳孝严,咽了一口口水道:“等来等去也没见什么人往偏僻的地方走,我们就打算放弃了,在大都连饭都没地方吃去,还不如回家讨生活。后来就在要走的前两天,那天下着雨,正好碰到了带着一个小厮出城要去山中探险的梁小公子,听说他要进山,看他那样子是个有钱的,我们就动心了,就一直跟着他。”
  “后来我们就一直跟着他,在湘山里的庙里,就假装和他偶然遇到了,之后说全身是雨水太冷了,大家要升火烤一烤暖和一下,于是烤火的空档,就和梁小公子他们聊了几句混的有点熟了,后来我们点了蒙汉香,就把梁小公子和他那个随从迷倒了绑了起来。”
  岳孝严点点头:“继续!”
  朱友德揉了揉鼻子:“本来想在他身上摸点钱,却不想他看起来穿金戴银的,身上只有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和一个玉佩。我们看他身上的佩剑可能值点钱,就把他佩剑解下来了。”
  岳九记录的仔仔细细,知道下一步是重点了,引导道:“之后呢,你们是怎么下手的?”
  朱友德使劲的挤了挤眼睛:“哪成想,这么个节骨眼上,他那个随从迷迷糊糊的醒了,开始用力的挣扎,那小子力气太大,浑身肌肉块儿,一看就是练家子,我们怕他醒了之后挣脱开控制不住,就用剑把他刺死了。”
  岳九可怜梁磊从来对梁小公子忠心不二,且武艺高强,才二十三四岁就遭了奸人的毒手,忍不住恶狠狠的瞪着朱友德等着他继续说。
  朱友德看到这憎恶嫌弃的目光,也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继续往下讲:“杀害梁磊的时候动静太大,梁小公子也醒了,看到梁磊还未断气,心疼的大哭,一个劲的叫骂,我们担心他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就…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给勒死了。”
  “后来把人全害了之后,我们开始后悔了,这两条小命看着就是有家室背景的,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我们就商量着要把两具遗体处理好。”
  梁恩伦是从小在钟鸣鼎食之家里长大,梁磊自小跟着他,待遇比寻常人家的少爷还好些,二人就没想到人心能这么险恶,无冤无仇就被害了。
  一点银子,对于梁国公和梁小公子来说,算个什么呢?可是对于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人可能只为了仨瓜俩枣,简直是视人命为草芥。
  世道无常,人心不古,有时候真不知道恶人的底线是什么。
  可能一旦开始动手,放下心中那点道德包袱,就不再是人了。
  朱友德开始说他们是怎么处理遗体的,命案之中,在人遇害之后,遗体不好处置,无论是火化掩埋,还是抛尸,只要动起来,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这种故意杀人的案子,遗体是重要的在案证据了。
  朱友德咽了口水道:“我们商量了半天,觉得正是盛夏,直接抛尸的话腐化的太快,味道太大了;想到过直接就地挖坑掩埋,可此地风水不错,很多大户人家的祖坟全在此处,又经常动土,可能会很快事情败露。”
  岳九气的胸腔生疼,这些杀人放火的畜生,做完了坏事就一定想着掩饰蛛丝马迹,最好来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朱友德一口气往下说:“最后,我们三个人决定,先分尸,之后分别绑上石头,沉着埋到河里去,山涧水流湍急,根本就不会有人下去游泳,可能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我们说干就干,就先在庙里分尸,分为无数块,之后分别背到河里去,用石头坠上,再埋到河底去了,之后又彻底的清理了寺庙,后来就故作镇定的分头跑了。”
  岳孝严听他说完,让他说仔细一些:“寺庙里你们留下了什么吗?”
  朱友德吭吭哧哧:“周志风秉性残忍,枕着梁小公子的腿骨睡了一夜,说要体会一下天生高贵的骨头和天生贱骨头有什么区别,后来他把这截骨头用一块血衣包着扔到神像后面去了,说要看看佛祖能不能救活他,我们心里忌讳着,就让周志风千万处理好这个事,就没管跑了。”
  岳九咬着笔杆:“朱友德,梁小公子为什么雨中上山?”
  朱友德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茫然的晃了晃脑袋:“俺们在烤火的时候问他了,他只说是来祭拜的。”
  这些天已经刨根问底的将蛛丝马迹全调查了,梁家在梁恩伦出事之前一片歌舞太平,且梁氏的陵墓也不在湘山中。
  细节也差不多对得上,岳孝严觉得这个案子虽然疑点还颇多一点,不过也差不多浮出水面了:“你为什么跑回来自首?”
  朱友德挺大一个山东大汉,蓦然间眼圈都要红了:“我自小老实,那日不知道为什么猪油蒙了心做了此等坏事,当时还能自我安慰一下,后来听来往在道上的人说,被害的年轻小公子是梁国公府上的人,还四处发了画像,问谁见过这二位,我就心里不好受。”
  “官爷,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有鬼有灵的,你知道不?我这快两个月了,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小公子浑身是血的来杀我,要报仇,我根本不敢闭眼睛睡觉,这两个月我要崩溃了,这才来自首的。”
  朱友德神秘兮兮,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是对的似的得得索索:“还真别说,进了这个府衙,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岳孝严看似随意,坐姿也是东倒西歪:“周志风和周志扬兄弟呢?”
  朱友德招的实在:“我们先是在一起往山东的方向逃,后来他们看我整日里敬鬼怕神,也被折腾的心虚害怕了,就有一天说出去买早餐的时候结伴跑了,把我自己扔下了,我不敢再看到梁小公子,在外边□□西窜了这么多天实在扛不住了,就来自首了。”
  岳孝严伏在衙役的耳畔吩咐了几句:“让画师进来。”
  之后仔细的问朱友德道:“周志扬和周志风兄弟长什么样子?你仔细的描述一下。”
  岳孝严轻轻的和岳九交换了一下目光,不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细节性的问题回头再审,当即站了起来,吩咐衙役们带下去地牢里,再仔细审讯几回,两个人就急冲冲的开始出去发号收网了。
  岳孝严也算是跟着父亲办案混了几年,经验丰富,命令发的按部就班:
  第一是画影图形开始缉拿周志扬和周志风到案,知道是谁做的就好说。
  第二是马上找擅长游水的衙役,开始沿着湘山里山涧河流,开始打捞剩下的遗体部分。怪不得那天什么也打捞不到呢,原来是被埋在水底了。
  第三是通知给梁国公府,说现在案件应该有了突破。
  正常说来,朱友德的供述这么详细,而且在庙里找到的大腿骨也和供述吻合了,应该容易找到遗体才对。
  可是孰不知,作案后一直不敢通关回乡,在塘沽乱转的周志风都被抓到了,余下的遗体还是没有找到。
  周志风百般抵赖,抵死不招,要不就是大喊冤枉,要不是沉默不语,这人典型是滚刀肉。
  最后实在熬刑不过,龇牙咧嘴的狞笑着说道:“你们要是手里有证据,也用不着这么提审老子,别想把我的嘴撬开,有本事你就用证据直接定了我!要不我看你们无能还笑话你们!”
  回头再去反复提审朱友德,朱友德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大喊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绝对不可能啊?我这个山东人这么实在,对灯发誓日前说的全是真话!我们当时确实是埋在河底了,而且是主要埋在石头后边了,水流冲都冲不走!”
  岳孝严最近本来就休息不好,眼睛下长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而今看案件初漏端倪,就又陷入了僵局,无奈的在没人的地方扶着墙叹了一口气,之后带着岳九和一大堆案卷回家办案,换一个地方发愁去了。